第七十四節 毛澤東賜見田中角榮
中共與美國關係僵局突破的外交衝擊波,首當其衝的自然是鄰近的日本。日本自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一切跟著美國轉。這次自然要立即調整其外交格局。於是便有了中(共)、日建交,簽訂友好條約之舉。日本派出首相訪問大陸,走在了所有西方國家的前麵。對於日本首相田中角榮訪問北京,毛澤東卻似乎一直心不在焉。
其實,毛澤東早被他本人一手製造的黨內殘酷競爭弄得精疲力竭,且病魔纏身,經常在接見外國貴賓時打瞌睡。還是在一九六八年冬天的一天深夜,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來訪的巴基斯坦外交部長時,巴國外長給毛澤東帶來了兩箱芒果做禮物— —— —後在全國各地演出過一場毛澤東轉贈“萬歲果”的鬧劇。
整個接見過程,均由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的一個攝影小組拍攝紀錄片。但在巴國外長正向毛澤東轉達巴國總統、總理的問候、強調巴、中兩國的傳統友誼時、毛澤東卻睡著了,並發出了響亮的鼾聲,使在場的工作人員十分尷尬,不知如何是好。
那巴國外長也發現毛澤東睡著了,不知是出於外交家的禮儀,還是出於民族自尊心,便益發抬高了聲音,滔滔不絕大談巴、中兩國山水相連、唇齒相依……但毛澤東仍然沒有醒來。
一位攝影師實在看不下去了,便悄悄地調整著攝影鏡頭,對準了毛澤東的眼睛,摁亮了閃光燈。在強光的刺激下,毛澤東睜開了眼睛,一邊用紙巾擦著嘴角上的口水,一邊沒頭沒腦地問道:我們運去的軍火,你們滿意嗎?
一九七二年九月,中共與日本正式建交。日本首相田中角榮率領一個人數眾多的代表團訪問北京。中國大陸是一個巨大的潛在的市場,日本政府及其工業集團都十分熱心於這個市場。
從田中角榮首相抵達北京的那天起,周恩來就天天請示毛澤東,問他甚幺時刻接見日本貴賓。毛澤東卻每天都睡得昏昏沉沉,不置可否。田中角榮一行在中國進行了一個時期的訪問,遊覽了萬裏長城,也去過了外地觀光,最後回到北京,舉行告別宴會。當天下午,周恩來最後一次請示毛澤東,告知他日本首相明日回國,能否安排接見?毛澤東仍然不置可否。
周恩來十分尷尬,卻又無可奈何。他隻好一次又一次含蓄地對田中角榮首相說,毛主席很歡迎他來中國作客,中日兩國人民要世世代代友好下去。隻是毛主席最近很忙,又患了感冒,可能這次就不能見麵了!雲雲。
其實,最為狼狽的,是田中本人。日本是最重禮儀的民族。在日本,公眾都知道,毛澤東是紅色中國的最高領導者,其地位、實權、威望勝過裕仁天皇。過去雙方沒有建交。毛澤東還一次又一次接見日本反對黨的訪華團體。日本社會黨、公明黨的領導人,不知被接見過多少遍,甚至連一個鬆山縣的芭蕾舞劇團,毛澤東都予以接見!
此次,田中角榮是作為日本政府首相,自民黨總裁,代表國家來建交,來簽約,毛澤東卻不予接見……回國後怎幺向輿論交代?向國民交代?毫無疑義,他在中國受到了冷遇……
告別宴會之後,周恩來等人一再煞費苦心地表示友好。田中角榮卻怎幺也打不起精神。明天一早他就要離開北京!回國後,怎樣才能掩飾自己在中國受到冷遇的羞愧?
第二天淩晨,昏睡中的毛澤東醒了過來。他推了推身邊的張毓鳳:我現在要見田中角榮。
張毓鳳倒是早就習慣了毛澤東的這類不分白天黑夜的需求。自林彪事件後,毛澤東就老是昏睡,並常在半夜醒來,睜開眼睛就說:“我要見王海蓉”,“我要見唐聞生”,“我要見章含之”,“我要見蘆荻”……除了王海蓉是他的外侄女之外,其它一位位都是年輕貌美的妙可人兒。
前文已經提到過,為了應付偉大領袖的這種無分晝夜的突然召請,周恩來指示有關人員三班製值班,二十四小時服務。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的攝製小組,也是二十四小時值勤。一旦偉大領袖有接見活動,上述所有人員必須於半小時內趕到毛澤東的住處。
最為辛苦的,要算周恩來總理了。他的辦公室、臥室、轎車裏,都裝有跟毛澤東住處的直通電話,以便隨時隨地跟張毓鳳保持聯係。
這天淩晨三時,周恩來勞累了一整天之後,已經睡下了。但接到張毓鳳電話傳達的“最高指示”後,他慶幸地鬆了一口氣,立即下令中央辦公廳服務組,安排毛主席接見日本首相田中角榮事宜。然後,周恩來乘車趕去釣魚台國賓館,敦請田中角榮。
田中角榮不知道出了甚幺大事,慌忙從睡夢中爬起來,出到客廳,見到了周恩來,才明白是偉大的毛澤東要接見他。田中角榮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特勤小組的攝影師們,還撞見過毛澤東生活的某些奇特畫麵。也是同一年的某天深夜,毛澤東要在自己住處接見非洲某國元首。攝影師及助手一般獲準於接見前五分鍾進入毛澤東的書房布置燈光。那天晚上,攝影師走在那些國賓的前麵,拍攝國賓坐車進入中南海新華門的鏡頭。而另一名攝影師及助手則提前來到毛澤東的書房架設燈光器材。
可是他們卻嚇壞了:國賓的座車已經駛進了中南海,毛澤東卻正在摟著一位身上一絲不掛的美女在玩娛……倒是那美女也嚇了一跳,立即離開毛澤東的的懷抱,繞到屏風後麵去了。在整個接見過程中,那裸體美人大約一直站在屏風後麵。倒是不用擔心,毛的住處保持著恒溫,美人不至於傷風。
第七十五節 “走資派”利用毛澤東
曆經林彪事件的打擊之後,毛澤東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都明顯的虛弱了下來。他的視力減退,思想上懷舊,每天都要靠醫生注射大劑量的安眠藥才能入睡。
這時候,中共的黨、政、軍大權都落到了周恩來的手裏。周恩來的身體更是不妙了。一九七二年檢查出了膀胱癌。但周恩來卻抓住了毛澤東的身體和精神的變化,說服毛澤東,解放了一批在文革初期即被罷了官的重要幹部,如陳雲、胡耀邦、王震、譚震林、萬裏、餘秋裏、姚依林等。在各省、市、自治區,大批獲得解放的老幹部開始抱成一團,結成同盟對抗文革派,排擠文革派,甚至打擊文革派。
據說,毛澤東還問過周恩來:彭真、薄一波這些人,可不可以解放?周恩來說:他們的曆史背景較複雜,以後再看吧。周恩來也是個權力的魔術師,他先解放大批曆史上毫無疑點的老幹部,再由這些老幹部去解放他們的同事、同鄉、戰友。
在軍事指揮係統,周恩來下令撤銷了原來林彪把持著的“軍委辦事組”,而新成立了“軍委辦公會議”,把除朱德之外的另三位帥葉劍英、徐向前、聶榮臻都請了出來,而由葉劍英主持軍委的日常工作。毛澤東的夫人江青以及文革派大將王洪文、張春橋、姚文元、紀登奎、吳德、陳錫聯等,失去了他們垂涎已久的兵權。
周恩來最成功的一著棋,是巧妙地安排鄧小平複職。鄧小平文革初期被列為“黨內第二號最大的走資派”。但毛澤東對鄧小平網開一麵,允其保留黨籍,並親自批準送鄧小平去江西省新城縣望城崗一座步兵學校裏閉門思過,重新做人。而不象對待劉少奇那樣,把他宣判為“叛徒、內奸、公賊”,永遠開除出黨,置之死地而後快。
周恩來摸準了毛澤東的心性。他自己不便出麵,而囑咐當過農墾部長、鐵道兵司令員的王震將軍出來活動。王震是毛澤東在延安時期的愛將之一,且跟鄧小平在曆史上沒有瓜葛。
周恩來擺下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以免授文革派以口實,和使毛澤東生疑。讓王震先不去驚動毛澤東,而是給謫居江西“悔過自新”的鄧小平通氣,讓鄧小平連寫了三封信,深刻檢討錯誤。保證永不翻案,要求分配他做點力所能及的工作。
鄧小平連續寫了三次信。態度老實,認錯深刻。三次信均由王震麵呈毛澤東。毛澤東很高興鄧小平的“永不翻案”的保證書,而能夠痛改前非……果然,毛澤東念及井崗山上的舊誼,找來周恩來,詢問對鄧小平回北京後的工作安排問題。
周恩來仍然不露聲色,說鄧小平這樣高級別的幹部的使用,應當由毛澤東親自點將。當然呐,鄧小平做過十多年的國務院副總理,是個實幹家,是不是先安排他回國務院來做些具體工作?周恩來還對毛訴苦說:自己是個病號了,醫生已診斷出癌症,一直要求他早些做手術,國務院一大攤子,需要個得力的幫手……
自傳出周恩來患有癌症之後,毛澤東放鬆了對他的疑慮、警惕。
一九七三年二月,鄧小平一家從江西回到北京。三月,根據毛澤東的命令,中共中央恢複了鄧小平的國務院副總理職務。同年十二月,毛澤東更是任命鄧小平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過了幾個月,又任命鄧小平為“中央軍委副主席”。這一來,真正的躍龍入海、放虎歸山了。
江青、張春橋、王洪文、姚文元一夥,對於鄧小平的複職,自然是十分緊張如臨大敵了。他們明白:這都是周恩來精心安排的。
鄧小平回到黨中央,周恩來、葉劍英、李先念們如虎添翼了,左派的江青、張春橋、王洪文他們也遇到了一個強硬的對手了。一九七五年一月八日至十日,在周恩來主持下,召開了中共十屆二中全會。全會增選鄧小平為中央政治局常委,黨中央副主席。一九七五年一月中旬,在“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鄧小平被任命為國務院第一副總理。會後,周恩來因病住進了醫院,遂由鄧小平全麵主持黨、政、軍日常工作。
周恩來在中共元老集團的支持下,以其高超的政治藝術,利用毛澤東當時忽左忽右、患得患失的精神狀況,順利完成了交權、交班的謀略,神不知鬼不覺的,為以毛氏為首的左派大員們備好了絞索。
鄧小平主持中央黨、政、軍的日常工作之後,立即毫不客氣地在政治局內,跟毛澤東夫人江青(其時已失寵於毛氏,毛澤東斥責她搞上海幫、四人幫。作者注)及其張春橋、王洪文、姚文元一夥展開了針鋒相對的鬥爭。
鄧小平甚至主持過幾次政治局生活會,來幫助江青檢討錯誤;同時在全國各條戰線內開展“全麵整頓,使國家機器恢複正常運轉”的運動。運用的仍是毛澤東“抓革命、促生產”的口號,但比起文革派的左腔高調來,要實際得多了。
最能說明問題的,是鄧小平發動的關於電影《創業》的爭論。
一九七五年初,中國大陸電影被批判、封殺了近十年之後,由張天民編劇、長春電影製片廠拍攝的彩色故事片《創業》麵世。這是一部描述石油工人開發大慶油田的故事片,貫徹的是毛澤東的“工業學大慶”的號召,在當時確實是不可多得的。
江青自認領導全國文藝工作,是內行。在文化部審查該片時,她指出該片尚有十個方麵的問題,暫不宜公開放映。其實江青大約又是犯了“八個樣板戲”的那種將他人勞動成果拿過來、據為己有的“戲癮”,企圖據此題材修修補補,再搞出一部樣板戲來。
該片編劇張天民自然不服氣,不願中江青的圈套。但要告狀都無從告起。且告狀的唯一方式是給毛澤東寫信,信是很能呈送到毛澤東本人手裏的,因為張天民認識幾個中共高幹的“太子”和“公主”。恰在此時,毛澤東對於長期為他所封殺的文藝工作有所寬容,說:“八億人民就那幺八個樣板戲,沒有電影,沒有詩歌,沒有小說,也沒有散文”。
周恩來立即抓住了時機,通過已故元帥賀龍的小女兒賀捷生,找到張天民。賀捷生讓張天民直接給毛主席寫一封信,然後由她交給鄧小平,再由鄧小平直接呈交毛澤東。
張天民知道自己是一名普通作家,卷進最高層的政治鬥爭,要冒坐牢、殺頭的風險。猶豫再三,但他還是勇敢地寫了一封信。
且說一九七五年七月,正是毛澤東最信任鄧小平的時刻,鄧小平拿了張天民的信去找毛澤東,匯報說,《創業》是部宣傳《工業學大慶》的好電影,政治局同誌們都看過,認為是一部中國工人階級的正氣歌。但被卡在文化部,說有十大問題,不能公開放映。
毛澤東相信了鄧小平的匯報。因視力大減,也沒有細看張天民的長信,拿過便箋就批示道:此片無大錯,建議通過發行。據說罪名有十條之多,太過分了,不利調整黨的文藝政策。
鄧小平得到毛澤東的這一批示,勝於拿到“尚方寶劍”。據說,是他離開毛澤東的住處後,立即去到中央辦公廳,布置於當天晚上派出專機,將“偉大領袖對全國工人階級文藝工作者的親切關懷”,送到東北長春電影製片廠,連夜直接向全廠數千名職工宣讀。結果,在長春電影製片廠內引發了徹夜的歡呼、遊行、慶祝。
鄧小平是出奇製勝了。他使政治局內分管文藝工作的江青、張春橋十分被動,暗中咒罵他搞陰謀詭計。因為按照政治程序,毛澤東的重要指示,首先應在政治局內學習討論,然後再分級別、先黨內、後黨外、先幹部、後群眾地進行傳達。但那一來,毛澤東的這一批示,就極有可能停留在政治局內,落在江青的手裏,再由江青去找毛澤東請示匯報,勸其丈夫收回批示。
毛澤東的批示,由長春的廣播電台、通訊社傳遍了中國大陸。於是一夜之間,全國所有的電台、報紙、刊物,都大吹大擂了起來,為影片《創業》大唱讚歌。把曾經批評該片的江青等人,打了個迅雷不及掩耳,因而恨煞了這個鄧矮子。
另一部被江青批評而不準放映的電影《海霞》,也大致經曆了上述起死回生的過程。住在首都醫院治病的周恩來,通過主持中央工作的鄧小平,利用毛澤東的指示來打擊毛澤東的夫人江青。毛氏龍體欠安,江青也像其它的政治局委員一樣,不經特殊安排,已無法跟毛澤東見麵。
還有一件事,亦甚有趣味,頗具深意。江青針對當時所謂的“右傾複辟思潮”、“資產階級文藝回潮”傾向,還批評過湖南省湘劇團的一出小戲《園丁之歌》,該劇寫的是一位女教師教育小學生認真學習文化的故事,思想性、藝術性都屬平庸之至。
但江青把它斥之為否定文革,否定教育革命的壞戲之後,惹惱了已經調到北京的原湖南省革委會主任華國鋒,以及華的老朋友、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張平化。因為他們兩人都曾經公開表揚過這是一出不可多得的好戲。
一九七五年一月,毛澤東一直住在老家韶山的地下宮殿“滴水洞”裏靜養,並不時欣賞家鄉的地方戲。一天,省委書記張平化帶了幾部新攝製的小戲的舞台紀錄片給毛澤東看。毛澤東因認識主演《園丁之歌》的漂亮女演員,曾經與其一起跳過舞、吃過飯,看後便拍了拍巴掌。張平化立即請示他對該戲的印象如何?他連說很好,很好。
張平化連夜把此事報告給北京的華國鋒。其時,華深得毛的信任,已是政治局常務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兼公安部長。華將毛的“最高最新指示”在政治局會議上做了傳達,無疑是當眾打了江青一個嘴巴。據說江青事後又哭又鬧:現在是右派們動不動就搬出主席指示,打擊中央文革,打擊無產階級革命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