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京夫子
第十四節 “高、饒反黨聯盟”窺秘
毛澤東家室不睦、性事失調,使他性格暴戾,喜怒無常,更加劇了他跟同事之間的勾心鬥角,不久即鬧出了“高崗、饒漱石反黨聯盟”一案。
高崗和劉誌丹是紅軍時期陝甘寧邊區的創立者。一九三五年,周恩來,毛澤東率領的“中央紅軍”長征北上,抵達陝北,立足地便是劉誌丹和高崗割據下的地盤。中共黨內、軍內都有“陝北救中央”的說法。劉誌丹於一九三四年犧牲之後,高崗成為陝甘寧邊區的首席代表。他為人頗具組織領袖才幹,卻又年輕氣盛,野心勃勃。一九四九年中共的“中央人民政府”成立時,毛澤東任主席,高崗是六位副主席之一。但他並未來京主事,而任東北大區軍政委員會主任,工作開展得轟轟烈烈、極受蘇俄斯大林器重,被稱為“東北王”。東北幹部中,更有人高呼“高崗萬歲”。這不能不引起毛澤東等人的猜忌。
一九五二年十一月,高崗調北京專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兼中央財經計劃委員會主席。毛澤東這樣安排高崗,完全是用以對付政務院總理周恩來。毛澤東念念不忘周氏是他井崗山時候的“宿仇”和勁敵,極欲去之而後快。據傳毛澤東曾秘密授意高崗反周恩來,事成之後讓他取代周氏出任政務院總理。高崗恃才傲物,年輕氣盛,自持有毛澤東撐腰,便不避利害,趁機進行倒周活動。
但他的倒周活動受到了劉少奇、朱德、周恩來、鄧小平、陳雲諸大員的抵製,而不能得逞。到一九五三年秋天,中共正在籌備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要進行一次權力的再分配。而高崗到了此刻,仍野心勃勃,不知收斂,竟去找負責中央組織人事工作的陳雲,談黨中央主席、副主席人選問題。陳雲問他有何高見,高崗自持握有尚方寶劍,說:“主席自然是毛澤東,副主席嘛,劉少奇一個,朱德一個,我算一個,你陳雲也算一個……”
高崗唯獨沒有把周恩來算上一個,陳雲覺得事關重大,立即去找周恩來。周恩來不失時機,去找了劉少奇、朱德。然後一起去找毛澤東匯報高崗的“野心家”問題。毛澤東見劉、朱、周、陳聯手反對高崗,由於高崗已犯眾怒,自己也不能硬保下去,否則有可能連自己跟高崗的“底細”都被透露出來危險。到那時怎樣收場?唯一的辦法,是當機立斷,忍痛斬愛將,撤底剝奪高崗的發言權……高崗被認定為反黨野心家後,才知道自己被毛澤東出賣,上當受騙,便憤而在批鬥他的政治局會議上拔槍自殺,未遂,不久便在獄中自殺身亡。
“高、饒反黨聯盟”的另一個主角饒漱石,原為中共華東局書記,第三野戰軍政委,華東軍政委員會主任,亦是毛澤東麾下的一員大將。毛澤東正是通過饒漱石,在新四軍內,後又在華東局第三野戰軍內,製衡並多次整肅周恩來派係的大將陳毅。陳毅本人,亦是毛氏在井岡山的“宿仇”。
一九五二年十月,饒漱石與“東北王”高崗同時調進北京,任中共至關重要的中央組織部長一職。饒漱石跟高崗是好友,他們同在北京上任後,兩人經常相聚,議論“朝政”,並都視周恩來為自己仕途中的對頭。饒漱石認為周恩來是陳毅的後台老板,老板一倒,陳毅自然是“兔子尾巴長不了”。因之二人在對待周恩來的問題上,是休戚相關、利害一致了。
高崗問題被揭出後,周恩來、劉少奇自然要剩勝追查饒漱石,把高、饒問題扯在一起,叫做“高、饒反黨聯盟”。他們此舉的目標,自然是為了暗中製衡毛澤東。而毛澤東對於饒漱石,又有一番難言之隱。皆因一九四O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夕,蘇俄斯大林政府為了自保,與德國的希特勒的法西斯政府簽訂了臭名昭著的“互不侵犯條約”,毛氏緊跟著莫斯科共產國際的指揮棒轉,在延安撰文為蘇德條約大唱讚歌。
蘇俄靠著德、日、意的協約國組織,反對英美;毛氏亦步亦趨,決定秘密聯手日本侵略軍,共同反對美蔣。毛氏派出心腹潛往
蘇北新四軍地盤,找當時的華東局書記饒漱石,命其設法跟侵華日軍取得秘密聯係,共同謀取軍事上的利益。饒漱石派出的談判大員便是上海地下黨的潘漢年。但中共的代表未能獲得日軍司令部的信任,談判未有進展。不久,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德、蘇成為開戰國,毛澤東跟日本侵略軍的秘密接觸也就嘎然而止了。
毛澤東為保住自己得“千秋名節”,整肅高崗時,順水推舟,同意周恩來、劉少奇等人捎帶上饒漱石,稱為“高、饒反黨聯盟”,永絕後患。至於潘漢年,則早於一九五二年的“三反五反”運動中,以“大貪汙犯”的罪名,被判處死刑,緩期執行。後改為無期徒刑,被囚禁在湖南茶陵米江勞改農場,於“文革”動亂中,被折磨而死在了那裏。直至一九八一年,中共中央才為其平反昭雪,其大貪汙犯的純屬子虛烏有,才摘去了“大貪汙犯”的帽子。而潘氏的真正冤情,自然要為著保全“偉大領袖”的“千秋名節”,繼續被中共當局欺騙。
一九五四年初,中共中央召開“七屆四中全會”,處理了“高崗、饒漱石反黨聯盟”一案,並將二人逮捕法辦。毛澤東沒有出席這次全會,他隻是原則上同意了對高、饒的處理,並且說:雖然“高崗、饒漱石反黨聯盟”沒有形成過文件,是思想上、行動上的聯盟。
剪除高崗、饒漱石兩員大將後,真正的獲益者,是周恩來及其派係。劉少奇也小有收獲,愛將安子文得到了中共中央組織部長一職。而周恩來的留學法國的小個子同事鄧小平,調中央任中共總書記,兼任國務院的一個副總理;陳雲則當上了中共中央副主席,執掌中共的計劃經濟;周恩來軍事上的得力助手陳毅元帥,亦調北京任國務院副總理,兼外交部長。至於“高、饒反黨聯盟”一案,中共至今未予平反,至今亦拿不出任何罪證。
第十五節 毛氏的第一次文字大獄——“胡風事件”
曆史學家將很難解釋清楚,毛澤東為何要極端仇視人文知識分子,從小說家,到文藝批評家、戲劇家、詩人、電影導演、男性電影明星、男性舞台演員、書法家、音樂家等。每逢他發起一場新的政治運動,總是先拿這些人開刀,以收殺雞敬猴之效。而人文知識分子呢?卻又早就對他頂禮膜拜,三呼萬歲,竭盡歌功頌德之能事,實為一群溫順的政治羔羊。
毛澤東於一九四九年入主北京故宮之中南海伊始,即頻頻過問、直接領導文藝工作。他指目電影《清宮秘史》為賣國主義,指目《武訓傳》替地主資產階級樹碑立傳,指目《兒女英雄傳》為反動小說。愈有藝術性,就愈要批判。他授意夫人插手《紅樓夢研究》,組織文章圍剿北京大學著名紅學家俞平伯……
佛洛伊德氏有言:文藝為人類剩餘情欲之發泄。毛澤東氏的情欲受到江青的諸多抑製,常借了出巡大江南北的機會,恢複了遊擊似的性生活之後,仍不滿足,於是他潛意識中,便找出這個“剩餘情欲之發泄”的人文知識分子來發泄了。
正是通過上述一係列的文藝批判運動,毛澤東仍然懷疑:知識分子,尤其是人文知識分子,不信奉馬列主義,不信奉毛澤東思想。他們常常兩麵三刀、陽奉陰違、借古論今、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經常寫出或者演出些不三不四的東西,來擾亂人心,來化解他的階級鬥爭學說。他們不像沒文化的工人農民那樣頭腦純潔、思想忠誠、方法簡單,他認為人文知識分子裏隱藏著大批反革命。隻有徹底清除了這批反革命分子,才能使各行各業的知識分子老老實實、俯首稱臣。
毛澤東注意到了胡風這個人。胡風,四川人,著名的文藝理論家,魯迅二、三十年代在上海領導左翼文藝運動時的得意門生之一(魯迅另一得意門生馮雪峰亦被打成大右派),是北京文壇的理論權威,全國各地的追隨者甚眾。一九五四年,胡風曾上《萬言書》給毛澤東,對共產黨主政後的文藝方針政策提出了尖銳的批評,主張創作自由、學術自由、思考自由,應當允許作家保持獨立人格等等。就拿胡風開刀。
毛澤東不露聲色,做了兩套手腳:一方麵命令公安部門突擊搜查胡風的所有親友、學生的家室,以及與胡風有過往來的作家、藝術家們的私人信件、私人日記本,封鎖這些人的消息,來作為胡風反革命集團的罪證;另一方麵,布置中央宣傳部、文化部的周揚、林默涵等人,在思想界開展一場“胡風文藝思想大討論”。毛澤東委托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具體處理此事,可見他
把批判胡風當作頭等大事。
周恩來呢?這個自認為胡風的“老朋友”的人,事到如今,卻不敢有一點保留的意見,為朋友承擔一點良心和道義的責任,而秉承毛澤東的旨意,“上傳下達”,見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他的原則是:我們隻有一個毛主席,他的需要就是黨的需要;我們隻有努力提供服務,包括私生活方麵的服務。
就在批判胡風的同時,周恩來以中共副主席、軍委副主席、政協主席、國務院總理之尊,給中共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大軍區司令、政委以上幹部,配設了“保健護士”。這些年輕漂亮的“保健護士”,實為首長的通房丫鬟,外室小妾。
另說當時的中宣部長兼文化部長周揚,二、三十年代在上海就跟胡風有著“宿怨”。毛澤東下令批判胡風文藝思想,他正可以挾公報私,也就樂得“痛打落水狗”了。但文藝界的一班秀才文人騷客,他們隻當做學術問題來討論。直到有關部門整理出“胡風集團的三批材料”——全部從被秘密查抄的胡風親友、學生的私人信件、日記中摘抄而來,交給中國作家協會機關刊物《文藝報》加按後作為反麵教材發表,嗣後再由《人民日報》轉載昭告天下。
中國作家協會黨組不敢怠慢,召集緊急會議討論“按語”內容,決定由《文藝報》雜誌編委的康濯執筆撰寫。康濯熬了整整一個通宵,寫出了“胡風集團的三批材料”的編者按語,送中宣部周揚審核。周揚不能作主,呈送周恩來審核。周恩來也不能作主,呈送給了毛澤東本人。
過了兩天,周恩來通知周揚,周揚通知康濯等人:“《文藝報》呈送的關於《胡風集團三批材料》的編者按語,毛澤東主席親自審閱過了,不允用。胡風問題,怎幺是反動文藝觀、反動學術思想問題?胡風一夥是現行反革命,是明火執仗的叛亂集團!三批材料的按語,已全部由毛澤東同誌親自重新寫過:‘胡風集團是一個長期潛伏在革命陣容內部,以顛覆共產黨領導、顛覆人民民主專政的反革命陰謀團夥,他們策劃於密室,點火於基層,他們一封封反黨信件,是射向共產黨的一粒粒子彈、手榴彈,他們是人民最凶惡的敵人,應當立即在全國範圍內進行一次大清查,對他們實行專政。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犯罪……’。毛澤東的按語及《關於胡風反革命集團的三批材料》,毛澤東已交給了《人民日報》去發表,你們《文藝報》可以轉載……”
中國作家協會的負責人及《文藝報》的編輯們聽了上述指示,人人嚇出一身冷汗。毛澤東的話就是全黨全國的最高指示,“按語”實際上是對他們的最嚴厲的斥責。他們隻有深刻檢討錯誤,直接向毛澤東本人負荊請罪,才能僥幸過關……於是,一場全國範圍內的清查“胡風反革命集團”的運動,一場現代“文字獄”就此展開。各行各業,凡跟胡風有過往來,通了書信,甚至隻是聽過胡風演講、讀過胡風著作的人,通通被打成“胡風分子”。而被批鬥、被關押、被開除、被判刑的人,全國上下,受害者多達十多萬人之眾。其中被整死亡的知識分子,也達一萬多人。
如果說“高、饒反黨聯盟”拿不出任何文字來做罪證的話,那幺“胡風反革命集團”的全部三批材料,都是中共公安人員違反憲法、踐踏人權、非法查抄的私人信件、日記所得,且任意斷章取義,隨意加工編湊。難怪中共當局至今不承認聯合國《人權宣言》,並說中國不存在人權問題。
一九八四年,中共給胡風老人“部分平反”但又說反胡風運動的總體方向是對的(胡風於一九八六年春去世,生前未獲徹底平反昭雪)。意在毛澤東並無大錯,隻是把學術思想問題,當做現行反革命來處理,是“擴大化”了。
第十六節 青島佳麗
一九五六年夏季,中國避暑勝地青島。
一般的中國人知道青島,是因為青島啤酒和青島葡萄酒久負盛名。尤其是青島啤酒,靠了嶗山礦泉水的清洌芬芳和德式釀造精湛工藝而名滿天下。
青島依山麵海,風景絕佳,氣候宜人,曾長期淪為德國和日本的租界,飽受喪權辱國的痛苦。殖民統治倒是給青島留下了一大片海濱別墅,幾座歐式教堂,以及整潔的街區環境。倒是一九四九年中共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後,青島市政當局沿著慣例,在郊外幾處道口設置清潔站,對那些凡要進入市區的車輛進行清洗,然後才予放行。可以說,青島市是中國大陸最為潔淨的城市之一。
山水嬌媚,天地秀美,都鍾情於青島女子。青島還是個出產美女的花柳繁華之地,溫柔富貴之鄉。青島女子大都身材高挑,行止嫵媚,嗓音清純。因之中國的一些著名的歌劇院、舞劇院,都來青島這地方招收藝術新苗。
五十年代的青島市歌劇團,更是花枝錦繡、美女成群。在該團的數十名女演員中,又以小芳、大玢兩位最為俏麗迷人。倆人同為二十芳齡,都是共青團員,身子成熟,思想純潔。因劇團規定二十五歲前不允許演員戀愛結婚,兩人都隻是搞搞“地下活動”而已,也就沒有未婚夫一說。更兼她們都是紡織工人家庭出身,祖宗三代都是苦大仇深、曆史清白、根正苗紅,她們的父母親除了“感謝共產黨、熱愛毛主席”之外,別的話是很少說到的。
小芳、大玢同住在歌舞劇團的一間宿舍裏。平時兩人同進同出,親如姐妹。有的流裏流氣的男演員,吃不著葡萄,便說葡萄是酸的,以說傷害她們的話取樂。說她們倆晚上同床,相抱著親嘴解饞。要不然,沒有出閣的閨女家,不經人撫摸,她們的乳房會那樣高聳、豐滿?流言蜚語,不堪入耳。
一天,市委宣傳部通知歌舞團,請大玢去市委招待所作一次“個別談話”。因是光榮的政治任務,便是市委書記也不得打聽的。大玢在市委招待所的一間小會客室裏,見到了一位兩鬢斑白的首長。首長操一口不太流利的北京話。小會客室裏她和首長兩人。首長和藹可親,像大玢的父輩,微微笑著,先不開口,隻是默默地把大玢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不住地點著頭,像是挑選青年演員呢。
大玢姑娘被打量得粉麵飛霞,好不害羞。過了一會,“首長”才請他坐下來,通知她:你是工人階級的女兒,出身好,社會關係也清靜,你本人又是共青團員,思想純潔,政治可靠,以上這些,我們已經通過地方黨組織做過認真考核。大玢同誌,祝賀你,你被選在中央領導同誌身邊工作了!“首長”並沒有征求她個人的意見,就直截了當地宣布了組織的決定。共青團員當然應該絕對服從黨的需要,而不應有個人意見的。就這樣“被選在中央領導同誌身邊工作”了!大玢姑娘又驚又喜,激動得好一會都說不出話來。
“首長”倒是個爽快人,讓她立即去跟父母親告別一下,就說調動工作了,仍舊在青島上班,不能隨便回家。其它的甚幺都不要說。除了幾件內衣以外,任何行李都不需帶。至於歌舞團方麵,由市委的同誌去通知,你本人任何話都不能對人說。切記!切記!從現在起,你要執行的是黨交給你的、光榮的政治任務,而且是高度機密的任務。
“首長”看了看表,給你半天時間,夠了吧?下午六時,仍回這間小會客室裏見麵,有車送你去那兒的。這真是喜從天降。大玢姑娘從來沒有這樣興奮過。她先到劇團,她隻是跟小芳傻笑,硬是忍住了,甚幺也沒說。她回到家裏,父母親都上工去了,不到天黑時分不得回來。他隻好留下一張小紙條:說黨組織要派她去執行一個光榮的政治任務,需要暫時離開劇團,但仍在青島工作等等。然後躲在自己的房間裏照鏡子。心口一直怦怦直跳。自己為何長了這副美人胚子?父母親並不是長相出眾的人呀。
她惶惶忽忽的,高興得想哭。她在做著一個美麗的夢,一個玫瑰色的夢……下午六時,她準時到了市委招待所。她坐上了一輛瓦亮瓦亮的黑色小轎車。不久,小轎車就馳上了海濱大道,綠蔭裏,一幢又一幢的歐式別墅、日式別墅,在路旁一一閃過。另一邊是碧波蕩漾的大海。
大玢是在本地長大的姑娘,海濱大道一帶本來很熟悉的。可是坐上這輛轎車,小轎車卻飛快地在山崗上繞了幾個大圈,加之又在黃昏時分,她立即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她來到一座從未到過的幽深別墅。門口是大花園,又一圈又一圈的各色鮮花構成了富麗鮮豔的圖案。空坪裏則停著一長溜小轎車、軍用吉普,還有兩輛大客車。兩旁是蒼翠的山崖。白牆素瓦的建築物麵海而立,陽台下就是寂靜無人的金色沙灘,沙灘以外則是一望無垠的大海。遠遠的,似有漁火點點。
接待大玢的是兩位穿白大褂的中年女同誌,像是醫生,臉上沒有笑容,表情十足嚴肅。雖然已是徐娘半老,但看得出,她們年輕時節都是大美人。女醫生讓大玢做的第一件事,竟是領她去裏間洗浴。洗浴間十分寬大而明亮,也鋪著地毯,整麵牆上都是鑲嵌著大玻璃鏡子。大浴缸上,香皂、香波、香膏、香水,一應俱全。洗浴之後,兩位女醫生又進來了,不讓大玢穿衣服,而是光赤著身子,站立在大鏡子前。
大玢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害羞得連脖子根都血紅了……這是做甚幺呀?兩位女醫生並不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繞著她赤裸的玉體前後左右的觀看,低聲議論著她的三圍甚幺的,還拿她根蘇州女子、杭州女子、哈爾濱女子、大連女子、兩湖女子做比較,說甚幺還是青島女子身材好……隨後兩位女醫生領她到一張小床麵前,床單潔白素淨。她們讓她平躺上去,說是要替她做身體檢查。
大玢躺上去之後,她的眼睛被一條白沙巾蒙上了,兩手兩腿也被穩穩地套進了平滑的皮圈裏。她的兩腿被張開來,手腳都被皮圈套住了,再也動彈不得。隻覺得女醫生在捏摸她的乳房。她捏摸得很仔細,倒是不痛。大約是要看看裏邊有沒有硬塊。她們怎幺沒有個夠?
她忽然感到一陣刺心的疼痛,大約是一根玻璃管插進了她最隱密的下體中,還在左右搖動著……她哼了起來,喊痛。人家也不理會她,隻是在低聲商量著:很好,還沒有過……但已經破了……從小在劇團練功的……很好,很好,甚幺毛病都沒有……
大玢眼睛上的白沙巾被揭了下來,她的手腳也被鬆開來了。她的眼睛熱辣辣的,一片模糊。女醫生拍拍她的赤裸的肩膀,安慰似的說,起來吧,再去衝個澡,換上這套工作服。回頭會有人替你做頭發。不用大呼小叫,每個新來的同誌,都要經過這些手續……
再次洗浴之後,大玢被領到理發室做了頭發。理發師是位年過花甲的老大爺,不住地誇她長得漂亮,是個天仙似的人兒。大玢姑娘越來越糊塗,自己要做的是甚幺工作?隻是這棟別墅真大,工作人員實在不少。所有的男工作人員都穿著白製服,女工作人員則穿著製服裙。到處都鋪著猩紅的地毯,大家來來去去,一點聲音都沒有。
直到晚上十一點多鍾,那位兩鬢斑白的“首長”又出現了,領她去吃宵夜。她確是連晚餐都還沒吃,真餓得慌了。餐廳頗大,可以隨便點菜,且都是免費供應。“首長”十分親切,一口一聲大玢同誌的叫喚,他給她叫來三葷一素一湯,米飯是她從來未見過的小粘米,粒粒圓潤,口口清香。
“首長”還陪她吃著,並告訴她:這裏是中央領導同誌的生活服務組,隻有政治上最可靠、本身條件又最優秀、加上運氣最好的人,才能被選在這裏工作。還告訴她:中央領導同誌的飲食起居、喜怒哀樂,都關係到黨和國家的前途命運,關係到人民群
眾的幸福安寧,關係到中央領導在全黨、全國、全軍心中的崇高威信。生活服務組的每一位同誌的神聖職責,就是為中央領導同誌提供一切服務,最優秀的服務。還對她說:能夠在中央領導同誌身邊生活和工作,是一個共青團員、共X黨員一生中最大的榮譽和幸福。而在這裏所看到的、聽到的,都是黨和國家的最高機密,絕對不能泄漏,否則後果是不堪設想……
首長,能不能告訴我,這位中央領導同誌是誰?大玢姑娘心裏發虛,有些惶惶不安了。
大玢同誌,你在家裏,在報刊上時常見到的……回頭你值班時,一切就明白了。“首長”總是那樣親切隨和。
大玢姑娘心裏越來越心裏發慌。吃過宵夜,已是子夜十二點了,便又有一位女醫生似的人,來領她去值班。剛來第一夜,就領著她值班。她跟著那醫生老大姐上了三樓。樓口有人坐在沙發上值夜,大概是護士。她們在一道敞開著的門口脫了鞋,進到靠海一麵的大套房裏。房間真寬大,一進三間,第一進是客廳,第二進是書房,第三進是臥室。臥室裏的地毯也是紅色的,窗幔卻是黑色和紅色的兩層。臥房裏隻有一張很大的床,兩邊是床頭落地燈,還有兩把藤椅,散亂地放著衣服。整個臥室顯得空蕩蕩的,並沒有見到主人。隻聽見隔壁的浴室裏那嘩嘩的放水聲。
醫生大姐讓她稍候,自己進那浴室裏去了。過了一會兒,醫生大姐出來了,製服裙上濕了好幾處。醫生大姐對她輕輕說:小同誌,你可以寬衣了,好好服務吧。開水、茶水、香煙都在書房茶案上。
叫你進去哪……快呀。
醫生大姐說完就轉身退出去了。大玢姑娘頭皮一陣發麻,越加害怕起來了。天哪,這叫甚幺工作呀?進浴室裏去?替人擦身子?她挪不動雙腳。不覺地眼睛裏滴下淚珠來。渾身都抖索著。她一動不動地站在臥室中央,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人從臥室裏走出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過來的人,正是那每家每戶牆壁上,所有機關、學校、辦公室裏的牆上,都懸掛著的人的畫像……他就是偉大領袖毛主席。
他比畫像顯老,額頭也沒有那幺光亮,頭發已經花白……毛主席赤著雙大腳,穿一條直條紋的浴衣,身胚高大,很胖,站在她麵前……毛主席肯定是不高興了,她沒有進到浴室裏去服務……大玢姑娘不知是出於一種巨大的幸福感,還是摻雜著某種生理上的本能的恐懼,渾身抖索得更利害了,竟控製不住自己,哭出了聲音。
毛主席就站在她的麵前,一定是蹙起了眉頭……該死,俺為甚幺要哭?還哭?為甚幺不笑?笑起來才甜,才迷人。都說大玢的微笑最甜最迷人的,毛主席老人家一定會高興的……還哭!還哭!
小同誌,多大歲數了?還哭鼻子哪……
毛主席,我、我、我剛滿二十……
哦!不要緊,你是哪個單位的?
報告主席,市、市歌舞團的……
嗬嗬,文工團員,唱歌、跳舞,還哭鼻子?
報告主席,我、我、我……
你害怕,是不是?不要緊,你回去吧。太晚了,我這裏不跳舞了。
不,不,我來陪你跳……
多謝多謝!我們改天吧。
不,不,我不敢……
走,我送你到樓口,會有人送你回去的。
說著,毛主席拉起了她的手,真的把她領到外間,朝樓口那值班護士招了招手。
時間已是下半夜,又是那輛瓦亮瓦亮的小轎車,送她離開她五六個小時前才進入的豪華別墅。在路上,上了年紀的司機對她說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姑娘,千萬記住,就當今天任何事情都沒發生過。
大玢回到了市歌舞團宿舍,從天堂返回到人間。在這世界上,的確有著天堂、人間和地獄。她抱住同室的小芳又哭了起來,小芳都被她嚇著了。問他出了甚幺事,她又不肯回答。直到小芳認真生了氣,嚇唬她要去把團領導喊來,大玢才止住了哭泣。她讓小芳起了誓,永守秘密,方把一天的奇遇說了出來。
小芳聽得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巴。真是目瞪口呆。論長相,大玢跟小芳不相上下;論人品,小芳卻不如大玢沉穩,而顯得輕佻。大玢知道的,小芳已經暗中換了四個男朋友了。還跟其中的兩位做了那種事情……小芳的豪言壯語是:他們想要耍我?我還要耍耍她們呢!對他們就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小芳聽了大玢的奇遇,過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頓開了腳:大玢,你傻,你真傻!那是偉大領袖毛主席呀!全國人民的大救星,比過去的皇上地位還高呀……哎呀,天哪,你怎幺就這樣傻?這樣傻?你差點就跟了偉大領袖毛主席去北京,當了貴妃娘娘,這叫做進宮呀!
大玢對自己的舉止,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團亂麻……可她又忍不住回嘴:你不傻,你去嘛。
要是我,我就留在那裏啦……還會心甘情願地伺候他老人家……
兩個女子的這番私房話,第二天就成了事實。
第二天上午,小芳姑娘就被人接走了。大約除了大玢,誰也不知她到哪裏去了。她再也沒有回歌舞團來。她的確比大玢有出息。
也是在這同一天裏,大玢被人秘密地接走了。都沒有準許她回家去跟工人階級的父母告別。她離開了青島,被送到了寒冷閉塞的東北邊境,在小興安嶺的伐木場裏當了一名伐木工人。隻許大玢每隔兩個月給家裏的父母親寫一次信。但需要先送林場保衛科審閱,並代她郵出。
信封上也沒有她的地址,隻有一個信箱代號。一名青島美女,落到天荒地僻的小興安嶺,經受著風雪歲月的煎熬。她沒有結過婚,卻跟伐木場裏的許多單身漢睡過覺。伐木工人們還為她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她成了林場裏有名的禍水、蕩婦。後來她神經有了毛病,逢人隻說一句話:我不該哭,不該哭……我為甚幺沒有笑,沒有笑?
“偉大領袖”毛澤東於一九七六年去世後。又過了兩年,青島市有關部門終於給她落實了政策,允許她返回青島,重新安排了工作。條件仍然是:她必須忘記一切。一九七八年,大玢已經四十二歲。昔日的迷人風姿已經不複存在,且滿頭灰白,滿臉皺褶,身子拘瘦,神思恍惚,言語含混,已經變成了一個十足醜陋的女人。
那個當年自願伺候“偉大領袖”的美女小芳呢?她還活在世上嗎?青島人隻留下了她的種種傳說。有說她跟了“偉大領袖”進了中南海,但被江青害死了……有說她一直被安排在北戴河得行宮裏,要在那裏終老;又說她跟一批同事,在“偉大領袖”去世後,被送到海南島上五指山中一座與世隔絕的農場裏,以防泄漏“黨和國家的最高機密”……
第十七節 想做明君,卻是暴君
從一九五六年到一九五七年,是毛澤東頗為尷尬的兩年。
皆因蘇俄領袖斯大林於一九五三年三月五日去世後,蘇共黨內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非斯大林化運動”,反對個人迷信,批判個人崇拜,倡導集體領導和黨內民主。在同年召開的蘇共第二十次黨代會上,蘇共第一書記赫魯曉夫更是做了個《秘密報告》,把斯大林於一九三七年至一九三九年間實行的黨內大清洗,先後處決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黨中央委員的血淋淋的老底細都抖落了出來。
而被斯大林處決的,甚至包括斯大林的小同鄉、親戚朋友……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幾乎在一夜之間,把“偉大的無產階級領袖、慈父”的斯大林,還原為雙手粘滿鮮血,凶殘的殺人不眨眼的共黨儈子手。以赫魯曉夫為首的蘇共中央,旨在總結曆史教訓,防止出現斯大林第二。
可是,波蘭共產黨出席蘇共“二十大”的代表,卻把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透露給了西方報紙。在共黨內揭出了空前駭人的醜聞。於是在全世界範圍內,引發了一場政治大地震,共產主義的虛幻信仰,麵臨著大崩潰。蘇共黨內揭出的空前駭人的殘酷醜聞,更是在共產國家內引起巨大的惶恐、震撼。
毛澤東卻處亂不驚、自有高明之處。他本與斯大林不和,一九四二年之前,斯大林一直不肯承認他的中共領袖地位。現在,他為了保障自己在中共黨內獨裁地位,對斯大林倒是惺惺相惜了。他親自拉起寫作班子,揮動羊毫,替《人民日報》寫了兩篇社論:《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曆史教訓》、《再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曆史經驗》。這《兩論》的妙不可言之處,是代替蘇聯共產黨、蘇聯人民,對斯大林的曆史功過,作了“三、七開”處理,七分功績,三分過錯,功大於過。
毛澤東越俎代庖,幹預他國內政,自然是為了穩住中共自身的陣腳。他心理明白,他本人便是中共的斯大林。他與斯大林的獨裁權利,都是來自三個方向:一是執掌兵符,不許他人側目;二是通過親信控製內務情報係統,嚴密監視上層一切領導人的活動;三是推行愚民教育,大搞領袖崇拜活動,製造政治迷信,高築思想祭堂,殘酷無情鎮壓一切獨立思考、獨立人格的知識分子。
將毛澤東與斯大林相比,不同的是,他比斯大林更具雙重,乃至三重四重人格。馬列主義的漂亮詞句、道德哲學、從來隻對別人、不對自己。毛澤東比斯大林更不懂國民經濟為何物,且更剛愎自用,執意推行極端左傾的工農業政策。在個人生活上,毛澤東比斯大林要風流百倍。斯大林基本上不玩女人。毛澤東對漂亮女人則韓信將兵、多多益善。且從延安時期起,他更酷好交誼舞,跳得十分穩健自如。
坐鎮北京中南海之後,每逢外出視察,所到之處,必有美女伴舞。那些天真浪漫的女孩兒們,都以能夠陪“偉大領袖”跳舞為終生幸福。美女太多,他常常一支舞曲換三個舞伴。毛澤東還有一個淩晨三時跳舞的習慣,然後才上床休息。他在許多地方都播下過這種“龍種”。
“老大哥之邦”批判斯大林的個人迷信,無疑也在中共黨內也產生了反響。中共一些較為務實的領導人,也力圖利用這一機會強調集體領導,以推動黨內民主來限製毛澤東的獨裁權力。一九五六年九月,中共召開了第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大會根據德高望重的彭德懷元帥的建議,在新的黨章中刪去了“毛澤東思想”一詞,以杜絕個人迷信的理論根源。
麵對這個時尚潮流,毛澤東欣然接受了。而且會前會後,他口角含香、腮幫流蜜、妙語連珠地大力提倡甚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甚幺“推陳出新、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甚幺“解放思想、破除迷信、學術自由”等等。真是巧舌如簧,天花亂墜,好象一下子又出現了諸子百家的春秋鼎盛時代。一時間,中國出現了男子穿花衫,女子穿花裙子,周末到處有舞會和晚會的時髦現象。
毛澤東幾乎成了一代明君了。這期間,毛澤東還數度出巡,視察大江南北:他去了東北,視察了長春電影製片廠;他去了青島,遊泳避暑;他去了成都,親自召集音樂工作者談話;他南下廣州,觀看粵劇演出。正是這一年的出巡,他認識了本書的女主人公——身材嬌小、溫順可人的專列服務員張毓鳳。
整個一九五六年加上一九五七年春天,毛澤東所到之處,無不號召大鳴大放,以幫助各級黨組織整頓工作作風。並信誓旦旦地提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他針對自“反胡風運動”之後沉寂無言的廣大知識分子,更作出了神聖保證:“不揪辮子,不打棍子,不扣帽子”。稱為“三不主義”。
殊不知這一切,都是毛澤東為自己埋下的政治契子。皆因中共“八大”後,強調集體領導,反對個人迷信,使得毛澤東覺得被人架空了,心理上不能平衡,精神上感到失落。他覺得他的權力是幾個空頭銜:名義上他是黨中央主席,但實權卻落到了國家主席劉少奇手裏,劉少奇控製下的鄧小平又掌管著的中共中央書記處;立法權落到了劉少奇為委員長的全國人大常委會;行政權落到了周恩來為總理的國務院;中央軍委主席,實權落到了敢言敢頂的彭德懷元帥手裏。真是大江東去,浪陶盡千古風流人物……
且慢,毛澤東在“八大”會議期間,以退為進,替自己保留了最重要的幾手:一是重新啟用情報頭子、中共的貝利亞——康生出任社會情報部長,執掌中共享以內部控製的特務係統;二是親自控製中南海警衛部隊和北京衛戍區;三是大力提拔親信林彪元帥。在“八大”之後的政治局常委排名時,毛澤東四兩拔千斤,將林彪的名字排在了鄧小平之後,領先於彭德懷元帥。毛澤東晉升林彪為政治局常委、黨中央副主席,為最後解除彭德懷元帥的兵權,埋下了極為重要的伏筆。由此可以看出,毛澤東是如何地工於心計、深謀遠慮了。
話說回來,毛澤東四出扇風點火,鼓動大鳴大放,為的是引發社會混亂,便於他火中取栗,也用以打破中共集體領導的“無能局麵”,而使自己重新君臨一切,大全獨攬,小權也不分散。
這時,東歐社會主義大家庭內,先後爆發了波蘭事件和匈牙利事件,招致了蘇聯坦克的血腥鎮壓(後中共曾坦誠:一九五六年爆發“匈牙利事件”時,中共中央派周恩來趕到莫斯科,說服赫魯曉夫派蘇軍坦克血腥鎮壓)。共產世界的動蕩局麵,亦為毛澤東重新獲得獨裁權力製造了契機。
一九五七年夏天,全國各地的“大鳴大放”運動轟轟烈烈,知識分子們的各種不滿言論,在政治上張大發表了,“牛鬼蛇神”紛紛出籠了。對不起,毛澤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號召全黨全軍全國人民“反對資產階級右派分子的猖狂進攻”!他曾公開地宣稱:他所提倡的“大鳴大放”是一個“陽謀”,為的是“引蛇出洞、一網打盡”!
全國五百萬名知識分子中,有五十五萬多名知識分子成為“右派分子”被一網打盡。還有一些名目繁多的“中左偏右”、“__________右派言論黨內處理”分子無法統計。毛澤東對於自己殘酷鎮壓知識分子,倒是坦誠相認。他在“八屆二中全會”上宣稱:“右派罵我們是秦始皇,其實秦始皇隻坑了四百六十個儒,我們坑了何止四萬六千個儒?我們鎮反,沒有殺掉一些反革命知識分子嗎?我與民主人士辯論過,他們也罵我們是秦始皇,是獨裁者,我們一貫承認。可惜的是他們說得不夠,往往要我們自己加以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