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心的讚美

凡兒生來就跟各種垃圾食品十分親近，薯片，爆米花，方便麵這些是他的大愛。披薩，麥當勞也是他的心頭好。如果跟他隨口說一句，“晚上我們吃點好吃的吧……”他會立即兩眼放光地提議：“麥當勞？！”我相信若是把麥當勞漢堡和紅燒龍蝦放在一起讓凡兒選，他會看都不看一眼那誘人的龍蝦，拿起漢堡就大快朵頤。

這些年為提高凡兒的口腹品味，我很費了些力氣，不過收效甚微。

凡兒對快餐食品的愛好決定了他對我揮汗如雨做出的每一餐飯都有點輕視的態度——那三五盤菜式，雖然極盡討好地想顯示出色香味俱全的高大上，但終究力有不逮，怎麽看都很接地氣（俗稱土氣），所以凡兒總是淡淡地掃視飯桌一眼，那淡中自帶一股秋風的涼氣——一副完全沒有食欲的樣子。

凡兒永遠也不會像塵兒那樣哄我開心。跟凡兒截然相反，塵兒每次吃我做的各種飯菜，哪怕我自己都覺得難吃得不行，塵兒的神情都是一副仿佛在吃饕餮聖餐的虔誠與感激，若問他好不好吃，他會立即一臉真誠一疊聲地說，“好吃啊媽媽！很好吃！”，弄得我都要感激涕零了，簡直願意終生為他做飯。當然，塵兒也會隔三岔五就說，“吃外賣吧媽媽，XX家的外賣很好吃啊”……

有了之前對我做的飯菜的大力褒獎和讚美，這些外賣自然就都是可以接受的了——做母親的多好哄。

所以我常常忍不住循循善誘凡兒，“你要像哥哥這樣才對，要懂得感激。嘴巴要甜一點，這樣媽媽做飯才有動力（真是累死也甘心），而且你把媽媽哄開心了，你想吃你真正想吃的東西還會很難嗎？”

世上的事不都是這個簡單的道理嗎？可惜這麽簡單的道理對凡兒就像天書，我需要掰開了揉碎了說給他聽。

凡兒聽了我的話對著我，眨啊眨啊地眨他的大眼睛，一副想不通媽媽都在教他些啥的表情……我就敗下陣來。

我當然知道，教小孩子說違心話是不對的。但是，這世上會有人從來不說違心話嗎？

那要怎麽活下去！

不過經久年深的諄諄教導之後，凡兒終於開了竅，有了一點長進。

一天我做了凡兒愛吃的鰻魚炒飯，雖然還是達不到餐館的水平，不過據塵兒愛兒說已經十分接近了。看著凡兒整餐飯都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口兢兢業業地把盤子上的米粒吃個精光，我巴巴地用渴望的眼神望著他，“好吃嗎？”

凡兒淡然地看我一眼（他總是這麽淡然，會迷死未涉世的小女孩，但是會冷掉敏感的母親的心的那種淡然），停了一秒鍾，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順從而肯定地說了一句，“好吃。”

我頭一暈，天啊，太陽這是從西邊出來了嗎？

剛要誇他孺子可教，聽到他繼續說，“很好吃啊媽媽，真是太好吃了，太太好吃了！媽媽你做的比餐館裏的都好吃！”

凡兒的音調一點點地揚上去，揚上去……直線中帶著曲線，輕快中帶著狡黠的笑意，到最後一句“比餐館裏的都好吃”時，笑意已經跑到了他的臉上，眼睛裏，翹起的嘴角邊——那笑，太狡猾了！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這個壞小子是在捉弄我貪慕虛榮吧？！

果然，凡兒看我上當的樣子，再也藏不住他的大笑了，“媽媽，你不是就愛聽這種話嗎？我在說給你聽啊！你怎麽這種表情了？”

我要哭了。

這個小孩兒，我頭痛地看著凡兒，還要想辦法再教育教育他……

不過我能教育得了他麽？對於人情世故，我已經十分世俗，而凡兒是一朵清香的自然的花。

或許總有一天，他率真的個性會被生活篡改，但那是日後的事。何況其實，我多愛他的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