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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小的時候,總是聽到有人指點我的身材,這些人多半是我的長輩,外婆、父母,或者他們的朋友。“要是這個(孩子)是個男孩就好了。”他們在我眼前篤定地交換著觀點,把我當作空氣或者當我沒有耳朵,毫不忌諱我脆弱的小心靈。
“這個姑娘的骨架正極了。是個練武的好苗子。”連我父母請來打算讓我哥哥跟著習武的師父一眼瞥見我也這樣說。他隻是捏了兩下我的肩膀,目測了一下我的身材就下了這樣的斷語。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出現讓他放棄了我哥哥。我哥哥又是不是因此對我有了記恨。我自然不會跟他學武術,雖然心裏很喜歡,但是怎麽可以呢?我已經這麽壯實了,用他們的話說像個男孩,再練武術,那我這輩子更沒有希望變成黛玉了……
那些年裏我受的最直接的刺激,是有一次我的表姐累了,坐在地上要求靠著坐在她身後的我的腿休息一下。那時我已經長大了,十六七歲,正是低血糖暈倒失去知覺的年紀。
那天表姐剛向我靠過來,突然就回身盯著我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天哪!你的這兩條腿,結實得像你姐夫的腿!”
我鬱悶死了。低頭看我的腿,怎麽了?不就是粗了一點嗎?並攏在一起依靠起來像一麵牆,多解乏啊!
還有一次是刺激到我父母了。我十七八歲的一年春節,一位表嫂來我們家拜年。大家聊著天,她突然把話題轉向我,發現新大陸般一臉的驚歎,“可慘了!你一個姑娘家怎麽這麽胖呢?這腰身看起來就像個懷孕的婦女!”
我立時被她說得無地自容。那時我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一個胖字上,所有的血湧到臉上也是為了這個胖字。我咬著嘴唇無所適從地笑。胖怎麽會這麽讓人感到羞恥呢?現在想,大約是那天我穿的母親給我買的毛衣的緣故,鬆鬆垮垮沒有腰身,我寬寬的肩膀撐起來使我看上去大概很胖。
一旁我的父親卻沉下臉來。要知道我父親涵養一直非常好,輕易不會給人臉色看,而且他平日對這個漂亮時髦的表嫂也極為親切。但是那天,我父親用極大的耐力克製住自己,幾乎不帶笑意地認真地說,“我閨女不胖。她就是長得結實。”說到這裏我父親就打住了。
但是我母親從廚房裏衝出來了。天知道她怎麽有本事一邊做飯一邊豎起耳朵聽客廳裏的談天。
“聽聽你這話!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她是個小姑娘啊。你真是比我還不會說話!”我母親說話向來簡單直白。那天她直截了當地嗔怪表嫂,印象中我母親這樣捍衛我的次數不多。
事後我父母還耿耿於懷這句話很久,覺得這句話刺耳。我那時完全沒有理會到表嫂話語間的不妥。想來孩子的心思到底簡單,沒有多想別的。
那之後不久便傳來表嫂出軌離婚的消息。父母他們才釋懷表嫂為何說出那樣的話——有時候自己是什麽樣的人便會以為他人也是什麽樣的人。
不過表嫂的話給我的打擊還是沉重的,與懷孕無關,隻與胖有關。胖這個字眼對我來說很多年都是一個龐大的陰影。
我之所以回憶起自己的身材,是因為前些天在大學同學家裏聚會,一位師姐看到我,一邊感慨我現在這麽瘦,一邊說起我當年,“你當年在大學的時候比現在胖多了,那個臉圓的,真是個小胖墩兒。”
我便赫然想起,曾經有大學同班的男同學給我的畢業留言,其一他提到我嚇人的酒量,其二就提到我的體重,他寫道,據目測你的體重在65kg以上。那是個我平時沒有說過幾句話的男生,天知道他是怎麽目測的!為他坦白的這個失真又驚心動魄的數字,我狠狠地記住了他。
說到體重,年輕時候我唯一的秘密就是體重。凡有人問及,我便淑女狀含笑不語,直到轉移開話題。不過前幾天一個失聯快二十年的大學朋友微信找到我,使我想起因為他而生的一件尬尷事。
大學畢業後的一天,由於某種特殊原因,我被請求假扮他女朋友去會見他母親,有幾個男生作陪。吃飯的時候他母親便直白地問到了我的體重。我快哭了。還要回答這種問題嗎?可是任我怎麽乖的笑,他母親還是不改話題,我心裏的悲傷簡直要逆流成河了——沒有想到,假扮女朋友騙人會有報應的。
這時席間一個平素不怎麽熟悉的男生忽然打破沉默,對我說,你應當是比較壓秤的那種女孩,不過也不會超過110斤。多可愛的人啊,我那時候應當是超過110斤的。不過他就這樣幫我解了圍。
其實在我長大之後未結婚之前,體重一直非常穩定,1.64米的身高,穿上顯出腰身的衣服不覺得怎麽胖了,但是依然會把秤砣高蹺到一百一十幾斤去。使我深覺不平的是,曾經有一個同事,身高跟我差不多,看上去比我胖很多的樣子,但是站到磅秤上,卻顯示出輕如鴻毛的數字,真真讓我羨慕極了。
“你在大學時候那個,胸前那個波濤洶湧。”我的大學同學緊接著我的師姐的話打趣我的身材,手放到胸前比劃著。這使你不得不對中年婦女們的言談豪放產生敬佩。隻是那些含羞帶笑的小女孩都哪裏去了?
“你看看你現在。哪裏有半點中年婦女的樣子。中年就得像我們這樣,”她用手比劃了一下她自己和師姐。她們的確都比原來豐滿了很多。“要有點中年婦女的圓潤,富態。你倒好,反著來,養了三個孩子還這麽瘦,人到中年倒像個小姑娘了。”
我不知道中年女人該有什麽樣的身材,我的身材不合時宜倒好象是確定的了。可令我鬱悶的是,即使我呈現出一副被生活虐待的模樣,卻依然沒有瘦成一道閃電:我們家的彈簧秤顯示,雖然輕了一點點,我跟從前一樣還是千金之軀。
不過幾乎每一個看過我從前的人都說我現在瘦太多,連我母親幾年不見隔著貓眼都認不出來我了:瘦得讓人不敢認!這樣的話聽得多了難免飄飄然,加上身體也不像從前那般百毒不侵,動不動就會染上這樣那樣的小恙,因此回顧我這被胖字折磨了半生的人生,忍不住發出一聲感歎:生活待我不薄啊,我終於弱柳扶風了!
於是那天在Costco看到那個電子秤的時候,塵兒說買一個我毫不猶豫就同意了。而當塵兒提出給我量體重的時候,我更是以前所未有的身輕如燕的心態施施然站上去。
隻聽塵兒讀——六十…….
什麽!?
像踩到了滾燙的烙鐵,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跳下秤。
怎麽可能?六十公斤。
那天我偷偷地反反複複站到秤上去,終於不得不麵對一個事實:自以為瘦骨嶙峋的我,體重達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天哪!我在心裏驚呼:別秤三日,我居然迅雷不及掩耳地就胖起來了!還是這麽多年,我一直被我家老邁失靈的彈簧秤給騙住了?不過最近確實有點腦滿腸肥的堵塞感。
“你不胖啊媽媽。”幾次上秤下秤,愛兒看出了我的心事,柔聲安慰我。
我更鬱悶了。人眼不可信。人言更不可信。現在秤上的數字是鐵證如山的胖啊!
幾乎是電光一閃,我想起來了,都是因為最近搬家沒有寫博客。
寫作需要動腦,而思考燃燒脂肪。世上哪有勤於思考的人是胖子呢。看看那個著名的思想者,渾身都是健美發光的肌肉。
於是我決定重新開始認真寫博客。
一旦開始寫,想象的翅膀就開始有力地扇動——
有一日我寫博客出名了,有人來采訪我:“請問,您堅持寫作這麽多年是出於對文字的熱愛嗎?”
我優雅地沉下身體,微微側轉,背部劃出不帶一絲贅肉的優美的弧度,手托下巴,目光低垂,沉思一會兒,用深沉而堅定的語氣,說出四個字:“為—了—身—材。”
問好尼爾斯。:)
塵凡大概知道,才子佳人容易驕傲。那才女佳人會多麽的。。
驕傲的不好是它障礙了我們的視野,難以從他人角度看問題,從而給自己帶來很多不便。生活就不那麽平順。
到了北美你敢吹你胖嗎?舉目看看四周,目測80公斤以上的大媽姑娘遍地都是,你那點螢火之重就別提了。:)
哈哈,真是有才!服你了,你的文字裏都噴發出健身房裏有氧運動的活力和機械的油香。
哈哈哈,不是借口是動力。嗯,我也一直以為我是保守派,回頭看才知道自己多麽時髦過。。。我是被動操作的啊。:)
不過你想寫博客就寫唄,還要找辣麽多借口。 你居然還假裝過人家女朋友,真是先進啊。 :)) 我畢業多少年以後才聽說還有這種操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