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到晚吃飯的人

一天到晚吃飯的人

 

 

有很多早上，愛兒一醒來就會爬到我的床上鑽進我的被子裏跟我膩一會兒。抱著她柔軟的小身體，聞著一夜睡眠之後她散發出來的花朵般的清香，讓我覺得一天的時光都將如這一刻寧靜甜蜜。

那天是周末，我們有充分的時間膩在一起。愛兒照常小貓一樣鑽進我懷裏，閉著眼睛，嘴角掛著一抹淺淺的笑意，我幾乎能聽見她喉嚨裏那沒有發出來的小豬似的滿足的哼哼聲。我知道她跟我一樣享受這溫馨一刻。

忽然，愛兒睜開眼，眼神有點直，我懷裏抱著的小身體也有點僵硬，我以為她想到什麽剛要發問，愛兒倏然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舒暢的歎息，身體也隨之柔軟，眼神複又鮮活靈動……我就大笑，知道她剛剛幹了什麽。

愛兒也笑，卻不窘迫，她知道這種事對著媽媽做沒什麽害羞的。不過困擾還是有的，因為愛兒緊接著就問我，“媽媽，人為什麽會打屁拉屎呢？”

我放肆地笑起來。為什麽這麽醃臢的詞從如花似玉的妙人兒嘴裏出來一點都不醃臢了呢？

媽媽也不知道。我故意蹙著眉頭說。我也一直奇怪，上帝為什麽把人打造成這樣的物種，吃進去再好看再香甜的美味，在人的肚子裏轉一圈出來，就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麵目全非了……隻能讓人感歎，這個世界上簡直沒有比肚子這種器官更神奇更具有毀壞性的了，而人具有的這種轉化事物的本領，也實在是太強大。

“連那麽可愛那麽好看的小baby，也拉屎放屁。”喜歡表演的愛兒說著，身子往小裏縮，好像要縮成那麽小的baby給我證明，即使那麽小，還是脫不了人生而帶來的讓人遺憾的不得不排泄的屬性。

是啊，他們看起來都像小天使，插上翅膀就能飛的樣子，可是還是一樣的會排出臭臭的氣體和物體，真是不可思議。

“要是人不這樣就好了。”愛兒無限神往地說。

我笑。那怎麽可能。人吃進去那麽多東西，總要排出來。

不過愛美的小孩兒大概都被這件醃臢事困擾過。我記得很久以前我也想不通這一點，但那是很久以前了。我現在更想不通的是，人為什麽要一天到晚地吃飯呢？

一天三頓飯，稍微豪華一點，簡直就可以把一個大活人時時刻刻囚禁在廚房裏。若是有人現在矯情地問我一句，“時間都去哪兒了？”我一定會斬釘截鐵地回答，“時間都在廚房裏做飯呢！”

我整天做飯都做煩了，為什麽卻沒有人吃飯吃煩了呢？

有時候我一邊在廚房裏上下其手地忙碌，一邊心裏恨恨地想，那些所謂的科學家們一定都不用到廚房去做飯，所以他們隻顧得去開發虛無縹緲的太空，卻不懂得好好研究一下人體。

要是人可以不一天到晚吃那麽多東西就好了，讓人的感覺變得遲鈍，比如掐死人的饑餓感，是不是就可以不用一天到晚地吃了；或者感覺饑餓的時候就吸點特殊氣體，然後就沒有饑餓感了，多好，那樣自然也不用擔心會排泄出不好的東西了。

哪怕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把人體基因改造一下呢，或者把人體器官改良一下，就可以不用浪費那麽多糧食，最重要的是，可以不浪費那麽多時間在吃飯和做飯上，那樣人的生命就相當於被延長。

或者將來，機器人普遍存在的將來，人的肉體可以死去，但是能不能把那21克飄蕩的靈魂捉住，移植進相應的機器人的大腦裏，這樣，機器的身體永在，人的靈魂永不死，還十分清潔省事，餓了吃點電就好了，啥廢氣廢物的苦惱就一並解決了……

不知道科學有沒有發展到這樣的一天的時候，在我眼裏，這才是真正的科學。

我還在大腦裏不停地設計著科學的走向，幻想著人類可以徹底不用做飯的那一天，愛兒在我懷裏跟叫魂似的叫我，“媽媽，你在寫詩嗎？”

我笑死了。我在研究科學，偉大的科學。這個科學若是實現了，人人都不用再打屁拉屎了。我隱藏了我最盼望的那件事——人類可以永遠地擺脫灶台了。

愛兒哦了一聲，“媽媽你剛才的表情就像你在寫詩那樣，在另一個星球上。”

我笑得更厲害了。我天馬行空地想象那種科學……大概真的跟寫詩差不多吧。

笑歸笑，看看時間，在科學發展到真正先進之前，我歎口氣，我該起身給一天到晚吃飯的人做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