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大師

《遭遇大師》

（2018.4.23）

 

算起來，和他相識已久，不過從未謀麵，是他將我引入文學城。

他之所以能拿到我的聯係方式，歸功於天時地利：那時我初入網絡對人心尚無防備。

不過他的個性一直讓我不敢靠近。我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我一直飄在夢中，他一身的人世塵泥。所以我總是有意主動中斷我們的聯絡，他是個聰明人，便懂得了。所以後來他輕易不會出現，每次出現卻又像個驚喜。

這一次又是如此。

“又含恨悲憤自殺了？”三年杳無音訊之後，他突然給我發來這句話，在幾乎沒有誰注意到我關掉博客的時候。

活著沒意思了。我雖這樣回他，臉上卻浮起笑意。

“人家說要收遺產稅，你就把房產證的名字寫成孩子的；人家要收20%的房產稅，你就排著隊離婚；人家說退休要推遲，你連個屁都不放；人家說要限號，你就咬著牙再買一輛車；死豬、死鴨、死魚漂滿湖泊，你不出聲去買瓶裝水；人家拆你的房子，你把自己點著了。有這樣的民眾真是千秋萬代都它奶奶修不來的福氣。”

他給我發來這麽一段。“這不是我說的，是在網上抄的，覺得他說得太精辟了。”

我還在讀這段話，他又發過來一句，“發給你看，是我覺得你就是他寫的好民眾之一：人家讓你死，你就乖乖地死了。”

這一次，我忍不住笑出聲來了。難道不死，讓他們繼續羞辱嗎？

“誰說他們在羞辱你呢？你換個腦筋好不好。你這情商真是要羞辱死我了，我怎麽會認識你這麽多年。友盡！”

我笑得更放肆了。難得我也能羞辱死誰。

“是你在羞辱他們好不好。是他們哈巴狗一樣定時定點地來吃你的排泄物好不好。吃了，消化了，還不忘排泄出來，告訴他們的同類他們吃過你的排泄物了，喚他們來同吃。那些縱容他們的，給他們捧場的，看著你被羞辱還偷著樂的……哪個不是哈巴狗的兒子呢？而且他們吃的還是你的排泄物的孫子呢！”

我已經笑得喘不上氣了。你的口味好重啊，我說，汙染空氣。

“他們都口味重到吃你的排泄物了，我這算啥，不過是描述一下。”我可以想象他一定也臉上笑開了花。

我無法不感動於他的善意和體貼，他是在開解我的心情。可是我寫的明明是文字啊。

“對懂得的人，文字是精神糧食；對那些讀了你的文字又惡意編排往你頭上潑髒水的，你就當你拉了一泡屎。吃你的屎你還攔著。你就讓他們去吃吧！”他說，又不忘加一句：“你就是死腦筋，零情商。”

我暗自撇撇嘴。死腦筋怎麽了，零情商怎麽了，換到你身上試試。

“你為什麽不放狗們一條吃屎的路呢？你這樣一想，就想開了。”

我苦笑。這要多阿Q啊，才能這樣想。

“管他阿Q阿A呢。你不中了他們的詭計，不讓他們得逞就是王道。他們往你身上潑髒水不就是想看你怎麽死嗎？你還真的死給他們看啊？你還拿你大小姐不能被玷汙的清白又委屈的樣子投河？上吊？你傻不傻啊？甭管你死的方式多麽仙，你死你就是敗了。你喜歡看這幫狗高興得手無足蹈的樣子？”

我眼前出現了群魔亂舞的場麵。

“那就別自殺，別遂了這幫瘋狗的心願！”

我的士氣被他粗糙的人生道理一點點又激活了。

大師啊。我發自內心地恭維了他一句。

我的確要崇拜他的泥土裏滾過的智慧和韌性了。知識分子的清高又什麽用處呢，隻能作繭自縛，自己殺死自己，卻讓仇人拍手稱快。

我還想聽他繼續洗腦，他卻有事匆匆下了。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再會聯係。

不過我知道，經過他的一番開導，一個死去的我，又神清氣爽地活回來了。

既然活著了，就會繼續寫。想想一群狗饒有興味吃排泄物的樣子……啊，這樣子實在是不堪想象，我趕緊閉上眼。

“讓狗們隨意吧！”我想若是他會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