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媽，你的媽媽

有一天塵兒對我說，“媽媽，我的朋友們都說我很lucky啊。你知道他們為什麽這麽說嗎？”

我笑。你有很多lucky的事情，你的朋友們指的是什麽？

“因為我有一個很好的媽媽！”塵兒眼睛亮晶晶地說出答案。

我大笑。赤裸裸的糖衣炮彈啊。

 

塵兒已經懂得如何哄我開心。塵兒說我是好媽媽我肯定相信，不過塵兒的朋友們也這樣說，我就覺得可疑了，我並沒有跟他們有過多的接觸。哄我開心要不要這麽興師動眾啊。

說說吧，你的朋友們為什麽這樣說。我是真的好奇，難道這些小男孩們背後也會議論彼此的父母嗎？

“因為我告訴他們你很愛我，經常抱我親我。我考試即使考個C你也不會衝我發脾氣。你總是跟我說沒關係的，沒關係的，你努力就好了。你知道我的朋友們都覺得你太好了，簡直都不能相信。”塵兒的語氣裏都是驕傲。

 

我笑。我是這樣的母親。

我喜歡和孩子們肢體接觸，從生下塵兒他們的那一刻起，到現在也是如此。塵兒漸漸大了得到的擁抱和親吻少一些，不過隻要他向我要求，我都會滿足他。我相信人類尤其小孩子肌膚的饑渴和心靈的饑渴一樣需要得到滿足。

甜言蜜語我也是擅長的，不是誇張也不是粉飾，我隻是發自內心地愛他們，我想讓他們知道我愛他們。這是我作為母親可以給出的，源源不斷給出的，任何時候任何境地都不會枯竭。我希望他們明明白白地知道。

 

我也的確總是安慰塵兒他們，凡事盡力就好了。我不會苛求他們一定要門門功課是A。人生將會有無數大大小小形式靈活多樣的考試。那些書本的知識，獲得隻是早晚先後。塵兒他們資質聰慧，但絕不是天才。我希望他們做一個平凡的小孩，更多的擁有人生的快樂而不是壓力。

不是每個人都是質地優良的彈簧，不是每個人都會在重壓之下反彈出耀眼的光芒。隻要保持一定的彈性就好了，快樂的人生會有無限可能。

 

我想我做的應當也是大多數媽媽做的。隻不過也許我做得會旗幟鮮明一些。

於是我說，所有的媽媽都愛自己的小孩子。你的朋友的媽媽也都愛他們。我是這樣相信的。

“有很多人的媽媽就不是這樣。E的媽媽就不是這樣。他說他媽媽從來不抱他也不親他，他每次考不好他媽媽就會大發脾氣。你知道E多麽羨慕我有個好媽媽。”塵兒的語氣裏都是為朋友的擔憂和不平。

 

我知道E。那個男孩老早就有自己的iphone。一個人回到家就是在遊戲網站上流連忘返。每次考試塵兒都會替他擔心，他的媽媽常常會因為他考試不好大發脾氣。僅有的一次跟塵兒視頻就被我聽到髒話。他還因為行為不夠自控被同學的父母勒令再不允許進他們的家門以致他在班級上當眾含羞流淚。

其實E不壞，我知道他像塵兒說的那樣不壞，十一歲的小孩能夠壞到哪裏去呢。他每次在學校裏遇見我時向我投來的眼神是善良友愛的。可是他已經迫切需要父母的關心和教育了。而這些是我無能為力的。我隻能告訴塵兒，不要讓他說髒話，不要玩太多遊戲。作為朋友，你可以拉他一把，但是拉不拉得住就是個人的造化了。

 

E的媽媽需要工作。她不可能像媽媽這樣自始自終地照看E。E要自己學著管束自己。我隻能這樣替E的母親辯解。其實我連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

事業和家庭，孩子和工作，精神的富足和金錢地位的滿足，平淡的幸福和豪華的大房子……哪些是西瓜哪些是芝麻？

我隻知道，人生是需要選擇的。人是需要知道自己人生的重點在哪裏。對我來說，隻要不是迫於生計，我一定會選擇陪著孩子長大。這個越來越紛亂的社會，孩子其實需要更好的陪伴和看顧。

 

“但是媽媽，我的朋友們也很替我難過啊。”塵兒突然話鋒一轉，衝我狡黠地笑，等著我的追問。

是嗎？為什麽啊。我的好奇心被塵兒成功吊起來。

“因為他們聽說我每次才能玩7分鍾電腦遊戲，他們覺得時間太短了，他們都替我難過。你知道我有的朋友每天他媽媽讓他玩兩個小時的遊戲。”塵兒不無期待地看我的反應。

我哈哈大笑。原來百轉千回的重點在這裏。

不可能。我笑著對塵兒說。7分鍾不少了。媽媽也會考慮給你延長時間到10分鍾。

我看到塵兒臉上的光芒亮了亮。塵兒現在還是容易滿足的小孩。而不滿足也將是不久的將來必然到來的事。

 

“還有啊”，塵兒接著說，“我朋友還替我難過的是，我都沒有自己的電腦和iphone。我的朋友很多都有iphone，他們還把ipad拿到學校去玩。”

這個狡猾的小家夥。

我笑著摸摸塵兒的頭，寶貝兒，等你再大一些再來跟媽媽提這些要求。

塵兒一臉小心思被識破的挫敗感。“你看吧，我就跟我的朋友說，我媽媽雖然很好但其實還是很嚴厲的。”不過塵兒臉上並不是痛苦的表情。

我知道，我日常的囉囉嗦嗦都在塵兒的心裏紮下了根。他知道我的做法並沒有什麽錯。所以也不真正感覺嚴厲和約束。

 

我很慶幸塵兒他們就是這樣在我的管束下一天天長大。到現在為止我們都相處甚歡。

母親曾經由衷地誇過我：你這個媽做得很成功。那次是去年回國時，有一次我要出去，留下塵兒他們在家，我讓他們看電視，半個小時後關掉。母親在家陪著他們。母親後來告訴我，塵兒他們三個真的是半個小時後沒有用母親提醒就關掉了電視，多一分鍾都沒有拖延，三個孩子沒有一個提出異議。這件事對母親觸動很大。我做全職母親這麽多年後第一次聽母親如此誇我，欣慰之餘，我希望母親能夠由此理解我當年不顧母親的反對做出的選擇。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稱為好媽媽。所謂的好媽媽，我認為應當包含著教育的正確性。不一定事事正確，但不應當脫離正軌。這需要一生的時間來檢驗。

我隻知道人生各有角色，能力各有大小。我把我可以做到的做到做好，剩下的交給命運。我一直這樣對待生活。不十分積極也絕不消極怠工。

我希望我能夠用愛牽絆著塵兒他們風箏一樣無法預測的人生。快跑或者慢走，飛翔或者跌倒，他們都在我灌輸給他們的我以為不偏離正軌的路上。

 

我慶幸的是塵兒他們從不以我是家庭主婦而覺得不妥和煩惱。他們還不會以金錢和社會地位來衡量我。而我希望他們永遠都不會這樣衡量我。

天平的另一端，沒有什麽可以和愛去比量。我多麽希望在以後他們長大遭遇不同內容的比較時，他們永遠這樣認為，永遠給我的是理解和維護。

如此，為人母，便是我一生的榮耀和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