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楠生的老掉（小說）

 

 

紀念楠生的老掉（小說）

 

楠生是我的一個青梅竹馬。

說一個，是因為，我的青梅竹馬很多。因為家裏都是男孩子，他們聯絡的也都是一群男孩子，我便成了唯一的那個假小子，整天跟在一幫男孩子的身後瘋瘋癲癲地跑。光陰就那樣一路飛快地跑掉了。等停下來時，才發現，我們都是半大的孩子了。

楠生便是那幫男孩子中的一個。

 

楠生的家境並不是很好。母親很早就去世了，楠生跟父親相依為命。大概也因此，楠生性格有些孤僻，眼神總是很憂鬱。

那個時候，憂鬱的男孩對我特別有吸引力，因為，我那時陽光得一塌糊塗。人總是會被自己缺少的東西吸引。我想，那時，我跟楠生一定是相互的愛慕。即便，他是很冷的一個男孩。他的心是熱的，我總是這樣以為。

 

大概初中畢業以後，就常常會看見楠生跟一幫男孩子一起偷偷溜進錄像廳看錄像。二十幾年前的錄像廳，給我的感覺，播放的就是不健康的小電影。所以，隱隱的，我會為楠生揪心，他什麽時候長大了，變壞了。

高中二年級的時候，楠生應征入伍。臨走的前一天，他第一次單獨約了我。那天我很緊張，在家附近的一個公園裏，一棵垂柳樹下，一直跟我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楠生突然用他的手按住了我放在柳樹上的手。那一刻，我是傻掉了。現在看，是被電暈了。渾身僵硬，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就那樣，任楠生的手按住我的。記得那時候，天已經有些涼了，可是，我還是感覺到，楠生的手，慢慢地汗濕了我的手背。

 

等我。這是楠生給我的最後兩個字。許多年過後，我依然記得那夜的月光，白得有些發藍，而那一夜的楠生，是我見過的最帥的楠生。

楠生去了北京。會有信來，但不是太勤。信裏什麽實質內容都沒有，就像那一夜，幹淨得像一張白紙，不過，這樣的一張白紙，卻是我生命裏最珍貴的。

不記得怎麽把那兩年熬過來了，然後我上了大學。楠生說是要考軍校，不過，最終沒有考成。

 

上大學之前，楠生有一次回家探親的機會。這一次見到的楠生，明顯的成熟了很多，眼神裏掩飾不住的熱烈，加上他身上有了一種男人的味道，讓還是少女一樣清純的我暈眩也抗拒。所以，當楠生很有一些熟練地強行抱住我，要親我的時候，我本能地跑掉了。

我並不知道，那一跑，就把一段青梅竹馬跑到了盡頭。

上大學後，和楠生斷斷續續地還有聯絡。不過，明顯地不再有任何溫度。我並沒有太在意。我的課業很重，身外的世界也很豐饒。楠生，慢慢地成為一個名字，一份記憶。

 

再見到楠生的時候，我已經大學畢業。楠生也複員回了家鄉，在一家銀行裏做事。

那時，我已經有了一個男朋友。自然，楠生也有了自己的女朋友。什麽都不必說，大家都彼此明白。楠生混在一幫朋友裏，不冷不熱，不親不近地跟我打招呼，我卻有一些莫名的尷尬。

記得有一次，一起去唱歌，已經混得有些眉目的楠生很老道的點名要陪歌的小姐。遠遠看著楠生一隻手拿煙和話筒，一隻手繞過陪歌女孩的肩膀，握著酒杯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楠生入伍前的那一夜，那一夜的楠生，那一夜的月光。

 

後來我出國了。幾年之後，回國探親的時候，有一次在路上很偶然地碰到楠生。那次真是偶然，我在路邊的人行路上走，突然迎麵一輛轎車緩緩地逆行開過來，很慢很慢地開過來，然後像電影裏的某一個鏡頭，就在我們交錯的一瞬間，車窗突然搖下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喊我，小蓮子！

那個男人，成熟的男人，已經開始發福的男人，正是楠生。

 

楠生約我去吃飯，我怎樣都推不掉。他已經混到了分行長的位置。一身上下，都是錢的味道。我暗自打量他，眼前的楠生跟那一夜的楠生，完完全全是兩個人了。臉龐不再棱角分明，浮著一層油光，眼神裏，有著世俗的親熱和曖昧。

那天楠生很興奮，大約是酒精的作用，說了很多話，他的事業，他的未來，我們的過去，朋友們的現在，都距離我很遙遠了……

 

我隱約地覺著不安，對楠生，我其實不再有任何把握。

果然，吃完飯後，楠生說要送我回家，卻直接讓司機拉我到當地一家豪華的賓館前。我坐在車裏，不肯下去。司機識趣地下車回家了。楠生噴著酒氣的臉離我越來越近……

很想就那樣甩給他一個耳光，如果，如果他不是我的青梅竹馬。我任他擁抱著，聽他說，這麽多年，想死他了。不知為什麽，眼前又出現當年的那個幹幹淨淨的楠生，微涼的夜裏，那一手的汗濕……

 

回去吧。你喝多了。我說。

沒有，我沒有多。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我怕以後就沒機會了。我怕下次我就不行了。楠生死死地抱住我不放。

我知道，楠生並沒有醉，不過，我隻能當他是醉了。

我說，好吧，那我先去買點東西。楠生鬆開手，看著我，眼神已經有些渾濁，突然笑得異常浪蕩的感覺。我有，他說。

我去去就來。等著我。我學著電影裏的女人，風情萬種地飛了他一個媚眼，然後下車……

 

後來，有人告訴我，那次，楠生自己在車裏睡了一夜。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楠生。

再後來，聽說楠生出事了。被抓到經濟問題，還有作風問題，不但職位被撤，還差點進到局子裏。好在這些年，楠生營建了四通八達的關係，最終保全了自己。不過，金融係統是不能再呆下去了。走投無路的楠生開始自己幹，聽說很快風生水起，甚至比在銀行幹的時候，還要風光……

不過，都與我無關了。

午夜裏，聽到那首《光陰的故事》，偶爾還是會想起那一夜的月涼如水，和那個青澀的少年，我知道，屬於我們的青春，就那樣，伴著回憶，老掉了，再也回去不了……

 

[塵凡無憂]

回複貼心寶貝的評論:

倒是真的，每一個人的生命裏，都有一個楠生。
我們變了，時光也變了，所以，也可以坦然......
謝謝寶貝。~~~每次看見你的頭像，就會很開心，這個小寶貝太可愛了。~~~

[貼心寶貝]

每個人的生命裏都有個楠生吧，很感歎，時光其實沒變，變的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