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似夢

 那天聚會，對提前了一個小時候在餐廳的程，我像從前那樣取笑他，挖苦他。難得的是，程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嬉皮笑臉地回敬我。隻是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地盯著我笑，任我說什麽，也不還一句嘴。程那樣笑笑地不說話的表情，就像當年，那時，我總是笑他太脈脈含情。

 

和程相識近二十年，相伴十年。在我單身的那些年月，程一直像個護花使者，安靜地守護在我的身邊。雖然，從來都沒有認真地對他說聲謝謝，不過，那份感激，是在內心裏的，我一直以為，不需表達，他應能明白。朋友，是用默契在歲月裏慢慢熬出來的。程對我，就是這樣的一位朋友。雖然，隱約知道，對我，也許，他已經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不過，我想時隔多年，該都淡漠了吧。

 

那天，程的話不多，除去盯著我傻笑，就是喝酒。直到大家喝到飯店打烊，我說再見的時候，程突然說，你走了那麽久，卻隻回來這麽短的時間，你真是會忽悠人啊。今天怎麽地也要喝個夠。要不然，想跟你喝個酒都跟做夢那麽難。看著程的眼睛，突然覺得，他真的還是沒有變。

 

大家從飯店出來，等在停車場的時候，程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站到我的麵前，伸出手要握手的樣子，我剛把手伸出來，就被他一把拉進懷裏，緊緊抱住。

 

我身體僵硬地立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認識這麽多年，程從來沒有碰過我一個手指頭。算是舊友重逢的擁抱吧，我給自己理由。借著酒勁，我沒有掙紮，安靜地讓他抱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程卻好像得到了鼓勵似的，把我抱得更緊了。我隻好強行推開他。昏黃的路燈下，他眼睛裏那氤氳的水霧，看得我心驚。

 

那天，坐在程的車裏，程直直地看著我，像哭一樣的表情。除了歎氣，沒有言語。

 

坐在那裏，莫名地跟著緊張。我把頭轉向車外，北京繁華的夜景撲入眼簾，很熟悉的一切，如今看來，不知為什麽，卻格外的遙遠了。

 

程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伸過來，緊緊地攥住我的。我回頭看他，程看著我，依舊不說話，隻是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我慢慢抽出自己的，像哄孩子似的，我說，好了，你喝多了。奇怪，我原來，對一個喝了酒就失德的男人，是不會這麽有耐心的。

 

那一路，他的手不停地抓住我的，我則不停地慢慢地抽回。

 

後來，送一位朋友回家的路上，我特意下車去坐到了司機邊上的座位。程的表情，已經在瓦解我的深埋的那些記憶。我不想去麵對過往了，在走過多年以後。

 

那夜的北京真美。涼爽的風，再加上些些曖昧的霓虹燈，像一種有著人間煙火的欲望，一點克製，一點狂放。

 

我以為我擺脫了程的手，隻是沒有想到，他的手，還是不斷地從背後伸過來，抓住我的胳膊，一點點地走下去，再握住我的手，緊緊地握著。

 

因為旁邊還有兩個朋友，不能掙紮得太用力，隻能任由他握著，在他稍一鬆氣的時候，抽離。不過，很快地，他的手又故伎重演地伸過來。全不顧有朋友在邊上。沒有人這樣占過我的便宜。隻是不知為何，我的心，被程那一次次伸過來的手，越握越柔軟，記憶，塵封的記憶，也開始慢慢地把我占據……

 

一直以為，我的青春被別人無端地占據，耗盡，不曾想過，我也曾經那麽殘忍地揮霍過別人的光陰。

 

那天，淩晨2點半，送走了所有的朋友，和程坐在我的賓館的外麵，吹著盛夏的夜裏涼爽的風，恍恍惚惚地，好像又回到了初初相識的那一年，如果，在那時，我們曾經相愛，該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可惜，我一直在逃避……

 

程的眼神，一如當初，那樣的一眨都不眨地盯住一個人看，曾經會覺得很厭煩，如今，慢慢地覺得了一種溫暖。隻是，都已太遲。

 

程說，剛才在車上，他就是想握住我的手，那是他一直都想做的事。他說，當年，他喜歡過一個山東女孩，可惜那個女孩卻…….他說，當年的自己很傻，不知道努力去抓住自己最想要的，輕易放棄的，是這輩子都無法填補的遺憾。

 

他是我最想要的嗎？不知道。

 

年少時的那些堅持，不知該怎樣放下，延綿著一路走來，竟不曾好好地愛過。即便，麵對著像程這樣好的人，我卻始終拒絕他走進我的童話。

 

童話，除去美好，就是孤單和冷清了吧，因為沒有人間煙火的味道。

 

那一夜，空氣是那麽的曖昧，讓人隻想匆匆地道別。既然已經珍惜了這麽多年，就把過往放進夢想吧，永遠地有著夢的旖麗和希望。

 

分手時，程輕輕哼唱的那首《吻別》，讓我突然記起，當初，程唱給我聽的唯一的一首歌，也是它：給你的思念，就像風箏斷了線，飛不進你的世界，也溫暖不了你的視線……

 

原諒我吧，曾經那麽無辜地傷害過一個深愛我的人。

 

那夜，淩晨3點半，看著程發來的短信：丫頭，好好睡吧，做個好夢。

 

突然地莫名地傷感。

 

但願醒來時，這一夜的情景，都隻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