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雙眼睛

 

 

那一雙眼睛

 

這幾天，不知為什麽，眼前總是晃動著那一雙眼睛，一雙二十幾年前我看過的一雙眼睛。

是的，是那隻兔子的，那隻我最喜歡的兔子的眼睛。

那時，我大概十二歲吧。那年母親提前退休，沒事做，養了幾隻兔子。其中一隻我非常喜歡，白白的一身毛發，絨絨的感覺，性格格外溫順。難得的是，它也很喜歡我似的，任由我抱著，撫摸它，好像它跟我尤其親近。

記得當時院子裏有一堆沙子。有一次，我和兔子玩得很開心，順手就把它放到沙堆上，跟它玩起沙埋人的遊戲。兔子很聽話，乖乖地蹲在那裏，任由我把沙子一點點地埋過它的身體。它好像知道我是在跟它玩耍似的，一動不動。當沙子快到它的脖頸的時候，我對它說，來，現在我們把頭埋起來。

那時，我真的以為我可以和兔子玩遊戲。

當我把沙子從它的頭上撒下去的時候，絲毫不知道後果會是什麽。然後，我放下手，突然看到，兔子的眼睛裏滿是沙子。小兔子，它就那樣坐在那個小沙堆裏，用它那一雙滿是沙子的眼睛，依然是無辜地溫順地望著我。

一下子，我幾乎要哭出來。天啊，沙子怎麽會進了兔子的眼睛呢？它怎麽不知道閉上眼睛呢！那些沙子在它的眼睛裏它該是多難受啊！記得那天是哭著給兔子洗了一次又一次的眼睛，記得最後，好像它的眼睛裏還有未衝掉的沙子……

後來那隻小兔子的命運如何不記得了，隻知道，從那以後，我不敢再看兔子的眼睛，也不敢再親近兔子。總好像，那隻小兔子的眼睛一直都在眼前，就那樣無辜地看著我，沒有責備，沒有疼痛，沒有憤怒……

可是，不知為什麽，那樣的一雙眼睛，它帶給我的良心上的譴責和震撼，卻超過了我看過的任何一雙世人的眼睛。

再後來，在愛裏，雖然沒有看到過，卻感覺過那種眼神，沒有那麽純粹，沒有那麽幹淨，也沒有那麽無怨無悔，不過，卻依然是最讓我疼痛的一種眼神。原來，在愛裏，不是所有的人都會躲避，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閃避的能力。在愛裏，不必責備，卻也會讓人醒悔。

二十幾年了，那一雙眼睛，突然又浮上心頭，腦海中關於它的記憶原是那麽得清晰，那時，我是那麽愛著它的。

二十年後，再麵對著它的那一雙眼睛，突然明白，愛一個人，就必須站在他的立場上，而不是，簡單地隻從自己的一方麵想當然地付出，那樣，愛，有時也會是一種致命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