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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涵江舊城改造前,涵江居民的紅磚屋一角)
【一世人】(17) “鴿子榮”一家
“鴿子榮”是我大公(我母親的祖父)妹妹的孫子,我母親的表弟。
大公有4個兄弟,一個妹妹。這個妹妹的家也在土地公巷裏, 就在林家後圍牆,路對麵的一個小四合院裏。
姑婆長得眉清目秀,性格溫柔,她生的獨子阿鬆也長得一表人才,瘦瘦高高的。
阿鬆生了二個兒子, 大兒子濤有精神疾病,他的症狀是一天到晚不停地洗手, 長年累月下來,愣是把一雙大大的男人粗手洗成白白的,像剝開的春筍般的“嫩手”。
後來,濤娶了一個在涵江戲劇團當炊事員的女孩,他們很快有了一個兒子。但濤的病情好像沒怎麽好轉, 他依然孜孜不倦,很勤快很專注地洗著他的手,整天端著一個裝著水的烤瓷臉盆,進進出出,很忙的樣子。
小兒子榮,跟哥哥一樣長得眉清目秀,一樣高個子,而且他的心智正常,智商也可以,但因沒有就業門路,天天在家無所事事,隻好遊手好閑。。
他遊手好閑的主業是在自己家的屋頂上養玩很多鴿子,期間順帶幹的“副業”就是偷偷別人養的雞,剪點電線杆上的電纜線賣錢,來給鴿子買鳥糧。因他屋頂上那漫天飛的鴿子,涵江人喚他“鴿子榮”。
終於有一天, “鴿子榮”因他那偷雞摸狗的副業被抓,公安部門以他多次爬電線杆剪電纜線,破壞無產階級革命公共財產的罪名將他判刑,送往內蒙古某大監獄服刑。
好幾年後,在一個寒冷的冬天,從小學放學回家的我, 像往常那樣蹦蹦跳跳地從土地公巷一路蹦跳到林家後門。。一進門我便看見在林家偏樓門口那兒圍著一堆人,大家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麽。。我趨前一看, 哇, 是二個白裏透紅,非常粉嫩的小女孩在人圈裏怯怯的, 不知所措地仰臉看著圍在她們身邊的人。。
啊?她們竟然是“鴿子榮”的女兒!
“鴿子榮”刑滿釋放從內蒙古回來了!而且,而且。。而且啊,他居然還順便從內蒙古帶回來了一個嬌妻和二個像冰雕娃娃似的美麗女兒!
原來“鴿子榮”在內蒙古服刑時,認識了一個獄友,該獄友有一個女兒,而這個女兒現在就是“鴿子榮”的老婆, 那二個“冰雕娃娃”的娘!
“鴿子榮”行啊,服刑也不耽誤他繼續發展他的“副業”,隻不過這次他開發了一個新領域,創造出更高的價值。他做夢也沒想到,他剪的那一段無產階級革命纜線,居然能給他牽出一段“小資產階級”級別的姻緣,還在冰天雪地的大草原上締造出二個美麗的“冰雕娃娃”。
當初他隻身一人被拷著去內蒙古服刑時有多狼狽,多叫人不忍直視,現在攜家帶口,其樂融融地從內蒙古回來,就有多驚豔,多叫人嘖嘖圍觀。
古人說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是不是就是這樣子地?
“鴿子榮”的老婆紅英膚白貌美,說一口好聽的普通話,她的二個女兒也是說普通話, 一句涵江話都聽不懂,
6歲的姐姐素梅(小名朱妹),臉白唇紅,眼睛大大的,像白雪公主似,她潔白且彈性十足的臉蛋像一粒剛剝開的水煮蛋,嫩亮嫩亮的,而“水煮蛋”上泛著的那抹粉色,宛如初春的桃花汁點落在“水煮蛋”,暈化在蛋白裏一樣,白裏透粉,好看極了。
4歲的妹妹素蘭,雖沒有姐姐那麽驚豔,但也長得很清麗,看上去比姐姐活潑些,她二隻黑黑的小眼睛在人群裏朝上麵圍觀的人滴溜滴溜地轉著,她沒有像姐姐那樣怕生。
以後的日子裏,素梅素蘭倆姐妹常常來林家玩,大冬天的,她們一般隻穿著薄薄的衣服,不僅不發抖,臉還彤紅彤紅的,好像她們被熱得不行,臉都燥紅了起來似,叫我們這群穿著棉襖還一直搓手剁腳的孩子們很是不解。
她們說,在她們生活了多年的內蒙古,這溫度根本就不算什麽呀!
眾驚訝!那是一個什麽地方,什麽世界呀?
大家都很喜歡看她們姐妹倆那與南方人很不一樣,大眼高鼻,白裏透紅的漂亮臉蛋,倆姐妹的衣著穿戴也很整潔,如果沒有看到她們時常流露出來,直勾勾地盯著別人碗裏東西,垂涎欲滴的饞饞樣,沒人會知道她們其實是過著飽一頓饑一頓的日子。
她們剛到涵江時,是她們的爺爺阿鬆養著她們一家4口,後來媽媽紅英為了追求精神生活,常常把公公阿鬆“大鍋飯”米缸裏的米偷偷舀出去賣錢買電影票,公公阿鬆最後忍無可忍,隻好與兒子“鴿子榮”一家分家,逼他們倆口子自食其力。。。
想想,多年前還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鴿子榮”因找不到工作,都養不起自己養的鴿子而偷雞摸狗,那多年後,身上多掛了3張嘴的他,能養得起妻女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鴿子榮”是不敢再爬電線杆剪纜線了,但土地公巷裏時不時還會響起人們大喊捉偷雞賊的叫喊聲….在林家院子裏,我們都能聽到從巷子裏急促追跑而過的腳步聲….
爸爸的雞難得能吃上一回,而爺爺奶奶及親戚們的幫襯畢竟是有限的,姐妹倆在家填不飽肚子是家常便飯,來林家看我們吃香喝辣的而不自覺露出饞相,其實是非常可以理解的,可惜當時我們都太小,不懂世事,也沒有足夠的同理心,是飽漢不懂餓漢饑!有時我們還給她們白眼,現想來甚是慚愧。
雖然餓著的人,是不知道什麽是白眼的,也不會理會。。。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