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筍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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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

(2009-08-30 13:22:06) 下一個

網友高子給我她的相片,說,能不能寫個‘看圖隨筆’。。。我就湊了一文。。(原來從tinypic上傳的相片全沒了,隻好從我的“愛無止境”書裏翻拍一張補缺)

《背影》

小時候不肯上學,每次被哄騙到幼兒園後,看到外婆離去的背影,我總及時地號啕大哭,外婆那瘦瘦的中式上衣和肥肥的南洋喇叭式大褲子在我淚眼婆娑中,漸行漸遠。。。

我真希望她能轉過頭來,再看我一眼,說不定,外婆心一軟,就又回來了?

長大上了大學,一年級時,一個炎熱的中午,整座樓都在蟋蟀的伴奏聲中,陷入非常安靜蕭條狀態。突然,一聲用含江方言極力呼喚我小名的喊叫,在大家都在努力午睡的寂靜裏,顯的格外的驚動。我從上鋪滾下來,衝到外麵走廊往下一看,父親,可親可敬的父親,一個人站在 5 樓下麵空無一人的操場上,手上提著一堆沉沉的東西,孤零零又急切切地往上望著。。。

我對父親做了一個‘噓’的手勢,便從五樓直奔下去。。。

父親有一開班車的熟人,告訴他大學就在他必經之處,走進去一點就到了。父親聽了興起,就在含江買了許許多多我愛吃的東西,搭了 2 個小時的車來了,結果那個‘走進去一點’竟是近 2 裏的路程,且道路坎坷不平,塵土飛揚。

可憐平時很少走長路的父親,頂著中午赤裸裸的大太陽,雙手提著沉重的食物,拐著跛的左腳,真正一腳深一腳淺地,無限艱辛地找到我住的宿舍樓,為的隻是給自己的女兒送一份她愛吃的家鄉風味。。。

看到父親滿臉汗水,麵紅耳赤,氣喘籲籲,似乎馬上就要休克的樣子,我說,爸,上樓休息一下,喝點水吧?

父親連忙搖頭,說,不行不行,我馬上得往回趕,人家車還在那路口等著呢。。。說完,轉身匆匆離去,再去趕那 2 裏路。。。

他那幾乎小跑著,左腳老急急要跟上右腳的走路樣子,他那被汗水濕透了的白襯衫,粘帖在他背後麵的背影,從此留在了我腦海深處。。。

後來,相愛的人離去時,一步三回頭後,最後的畫麵,仍是那越變越小的背影,它濃縮成一個無限悵然的點,留給望的人一個若失的心情。。。

那時,我總會想起外婆在客人離去時愛說的那句話:“唉,受得人來,受不得人去。。。”。

離去的人,那隻把背影留下的人,何嚐沒有那‘受不得’的心緒?他的再不回頭,也許就是因為太想回頭?

男女情愛裏,到了該放手時,能做到漂亮的一轉身,留給對方一個優雅的背影,這樣的背影,應該是很美的。。。

正如相片中那臨水而依的倩影,溪水是冰冷的,但感覺一定是清爽的;三千發絲也許煩惱,背過去後卻是瀟灑飄逸;陽光在前頭自然美好,照在背後竟也美麗。。。

尤其是整個畫麵:那樣的清涼,那樣的美麗,那樣的詩意,既成的陰影隻能把後麵的陽光襯托得愈加嫵媚妖嬈。。。。

一切過去了的事,都隻是一個個不同的,越走越遠的背影,讓它就此散去或仍留在心間;美或醜;優雅或猥瑣;盡在心念之間。。。

 


 我與父親

 

文: 土筍凍 影: 土筍凍 版權所有( Copyright ),未經許可,請勿轉用及借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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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6)
評論
heathcliff 回複 悄悄話 這頭長發有點象高英姬同誌的特色
另:換題圖勒?不得不說,您的眉眼神態和您的爺爺有幾分相似呢~
snowdollca 回複 悄悄話 Very touched...... thanks for sharing
夜光杯 回複 悄悄話 偶然拜讀小文,寫得真棒, 很感觸這句:"那隻把背影留下的人,何嚐沒有那‘受不得’的心緒?他的再不回頭,也許就是因為太想回頭? "。

也想起龍應台的"目送", 與你分享:

目送 文/ 龍應台

華安上小學第一天,我和他手牽著手,穿過好幾條街,到維多利亞小學。九月初,家家戶戶院子裡的蘋果和梨樹都綴滿了拳頭大小的果子,枝枒因為負重而沈沈下垂,越出了樹籬,勾到過路行人的頭髮。 很多很多的孩子,在操場上等候上課的第一聲鈴響。小小的手,圈在爸爸的、媽媽的手心裡,怯怯的眼神,打量著周遭。他們是幼稚園的畢業生,但是他們還不知道一個定律:一件事情的畢業,永遠是另一件事情的開啟。 鈴聲一響,頓時人影錯雜,奔往不同方向,但是在那麼多穿梭紛亂的人群裡,我無比清楚地看著自己孩子的背影--就好像在一百個嬰兒同時哭聲大作時,你仍舊能夠準確聽出自己那一個的位置。華安背著一個五顏六色的書包往前走,但是他不斷地回頭;好像穿越一條無邊無際的時空長河,他的視線和我凝望的眼光隔空交會。 我看著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門裡。

十六歲,他到美國作交換生一年。我送他到機場。告別時,照例擁抱,我的頭隻能貼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長頸鹿的腳。他很明顯地在勉強忍受母親的深情。 他在長長的行列裡,等候護照檢驗;我就站在外麵,用眼睛跟著他的背影一寸一寸往前挪。終於輪到他,在海關窗口停留片刻,然後拿回護照,閃入一扇門,倏乎不見。 我一直在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頭一瞥。但是他沒有,一次都沒有。

現在他二十一歲,上的大學,正好是我教課的大學。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願搭我的車。即使同車,他戴上耳機──隻有一個人能聽的音樂,是一扇緊閉的門。有時他在對街等候公車,我從高樓的窗口往下看:一個高高瘦瘦的青年,眼睛望向灰色的海;我隻能想像,他的內在世界和我的一樣波濤深邃,但是,我進不去。一會兒公車來了,擋住了他的身影。車子開走,一條空蕩蕩的街,隻立著一隻郵筒。 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隻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我慢慢地、慢慢地意識到,我的落寞,彷彿和另一個背影有關。

博士學位讀完之後,我回台灣教書。到大學報到第一天,父親用他那輛咚惋暳係牧畠r小貨車長途送我。到了我才發覺,他沒開到大學正門口,而是停在側門的窄巷邊。卸下行李之後,他爬回車內,準備回去,明明啟動了引擎,卻又搖下車窗,頭伸出來說:「女兒,爸爸覺得很對不起你,這種車子實在不是送大學教授的車子。」 我看著他的小貨車小心地倒車,然後噗噗駛出巷口,留下一團黑煙。直到車子轉彎看不見了,我還站在那裡,一口皮箱旁。

每個禮拜到醫院去看他,是十幾年後的時光了。推著他的輪椅散步,他的頭低垂到胸口。有一次,發現排泄物淋滿了他的褲腿,我蹲下來用自己的手帕幫他擦拭,裙子也沾上了糞便,但是我必須就這樣趕回台北上班。護士接過他的輪椅,我拎起皮包,看著輪椅的背影,在自動玻璃門前稍停,然後沒入門後。 我總是在暮色沉沉中奔向機場。

火葬場的爐門前,棺木是一隻巨大而沈重的抽屜,緩緩往前滑行。沒有想到可以站得那麼近,距離爐門也不過五公尺。雨絲被風吹斜,飄進長廊內。我掠開雨濕了前額的頭髮,深深、深深地凝望,希望記得這最後一次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隻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高子 回複 悄悄話 一把枯槁的雜草般的亂發在你神奇生動的筆下生生地滋潤了些許。。。
高子 回複 悄悄話 太扇情了,搞得我如易動情的小女子,不僅僅淚眼婆娑,心都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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