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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去世一年多了，我一直盼望他能來我夢中與我告別，哪怕讓我在夢裏見他一眼，當時他去得那麽突然，母親說父親吃完他愛吃的老家過年時特有的綠豆紅團（一種糯米餡團），帶著欲說還休的心情上床小鼾一會，卻再也沒醒過來。。。。
那天離 2006 年的大年三十還有五天。
那天我與弟弟卻在大洋彼岸，隔山隔水，弟弟接到我表姐夫打來的電話，臉色蒼白地說：“什麽？什麽？爸爸走了？。。。。。。”。我搶過弟弟手中的電話，對著電話那頭連喊著：“快送醫院啊，快送醫院啊，怎麽能斷定就沒了？？？”
然後我叫著與母親對話，不肯相信父親真的一睡永眠，許多的為什麽，許多的如果。。。。。
母親啞著嗓子說父親的手腳還軟軟的，帶著溫度，但醫生檢查證實心跳停止已有多時。。。。。
我仍固執地不願聽下去，不停地對著電話那頭輪番想來說服我的醫生，表姐夫，母親等人哭喊著：“送醫院搶救啊。。。。。。”
。。。。。。。。。。。。。。。。。。。。。
歇斯底裏過後是那無言的寂靜，我看著弟弟，他坐在地毯上，低著頭，不肯看我，把自己整個埋進兩腿之間， Bill 衝進來驚恐地望著我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大兒子陪我坐在地上，不曉得說什麽好地呆著。。。。。
Bill 隨即上網頂機票，說可以安排自己在家工作二周照看孩子，讓我馬上回國見父親最後一麵。記得那天是星期五，忙亂一陣，突然記起自己不再是“中國人”，回娘家得有簽證才進得了家門。最快得等到星期一才能到中國領事館拿特快簽證。母親說年關將至，按當地習俗，在這家家戶戶紅團喜慶的日子裏辦喪事或冰鎮父親是很“刺”的事，對活著的人或去的人都不好，最好暫從簡從速火化，待過了年再舉行葬禮，勸我們節哀順變，父親第二天就得火化了。
在出殯去火葬場的時刻，我讓母親把她的手機放在父親的棺木上，貼著父親頭的位置，我對父親說：“爸爸, 原諒女兒的不孝，不能回來送你最後一程，你走好啊，爸爸。。。”
那一刻我已泣不成聲：“爸爸。。。你怎麽能這樣說走就走呢？我們幾天前不是在電話上說好了，等我暑假回去一起寫你的回憶錄嗎？你怎忍心讓弟弟，你唯一的兒子，過幾個月的婚禮上，二拜高堂時空對母親一人呢？爸。。。你是怎麽了？你昨天剛過完 72 歲生日，吃完媽媽給你煮的長壽麵，高興地與媽商談著過年和婚禮，你怎能沒有一點跡象地就這麽悄然離去？，你明明知道我們過幾個月就回去了，為什麽不等等我們？。。。爸。。。我知道這樣的“好去”，對癱瘓十八年的你也許是個解脫，可對活著的我們卻是難言的永遠的痛啊，爸爸。。。。。。”。
站在後院，天是那麽的低，幾朵浮雲，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嵌在天水之間，，我麵向西方，越過眼前那茫茫的大洋，對岸就是家鄉，就是父親即將化為灰燼的地方，如果沒有這片水隔著，父親與我就近在眼前。 Bill 默默地在身後擁著我，我憋足全身的力氣，嗬著嗓子，望斷水的盡頭，大聲喊： 爸爸。。。。。。
淚水如洪水般決堤而出，悲切的哭聲在寂靜空曠的懸崖邊顯得異常清厲，單薄。。。。。。
多麽希望水那頭父親的魂靈能聽到水這頭我的呼喚啊！
Bill 與孩子們隨我一起麵西朝中國的方向三跪拜，再默跪一分鍾，孩子們叫著“阿公（老家對外公的稱呼）”，孩子式地哭。。。。。
天頂上漂著的那片巨大的雲，好象突然變成了父親的臉，我叫大家看，哪是鼻子，哪是眼睛，哪是‘阿公’的臉。。。。孩子們默不作聲地望著天空。。。‘父親’看著我，漸行漸遠，我在心裏對著那朵雲說：爸爸，你如果聽到女兒的呼喚，今晚到女兒的夢裏來吧，爸爸，你一定來呀！
父親沒來，近 500 個夜晚，夜夜落空，直到昨晚！
昨晚，我夢到了父親！
在老家的大廳裏，父親坐在一個大桌子邊向圍著他的一桌人講他的故事，我廳裏廳外地忙著，就是沒機會也坐到父親身邊聆聽，我對自己說，你不是要寫父親的生平嗎？應該也去聽聽啊。。。最後我走向父親對他說，爸，你走後，我已將所有還活著的，你以前的朋友，戰友都約來咱家聚會了，我錄了幾十盤錄音，他們已很詳細地描述了當年那些重大事件的來龍去脈。。。父親很高興似地看著我，微笑著。。。。
父親是不是專門來提醒我不要忘了與他的約定，把他那坎坷，啼笑皆非的一生寫出來以示後人？父親是不是也忍受不了思念之苦，終於在父親節來看他深愛的女兒，讓女兒第一次感到父親節的鄭重？
可父親並不懂得“父親節”啊 , 不管以前在中國或是現在美國，我們家一直對父親節，母親節，乃至情人節等眾多節日都“麻木不仁”， Bill 和我家人一樣地認為愛應體現在每日的細節裏，這節那節的，能記住就過一過，記不住也無關緊要。難道父親到了天上，就一下能廣視人間的一切，記住這西方的節日？
不管什麽原因，爸，您放心吧，女兒一定不負你望，爭取在二年內完成您的遺願！
爸爸，我知道我早應該說的，可你在世時我卻從未對你說過，因為咱中國人不善用言語來表達愛的文化，因為你的不習慣，也因為女兒的羞於開口。。。如今竟是子欲喚而親不在。。。。。。
今天，希望天上的您能聽見女兒這句遲到的話：
“爸爸，我愛你！”。
。。。。。。。。。。。。。。。。。
“父親節快樂，爸”
2007 － 6 － 17
文：土筍凍 相片：土筍凍 版權所有( Copyright )，未經許可，請勿轉用及借鑒.
身在海外有時在想，最讓人害怕的東西就是電話了。
記得我父親去世時也是在電話裏得知，當時我人在肯尼迪機場，一屁股坐下“呆”在了那裏。。。。。
為你高興，父親節“爸爸來看你”。
同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