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 -- 涅磐鳳凰

鳳凰之所以神奇,是因為它的涅磐。浴火,然後重生,這,是一種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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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是一片浪漫的葉子(ZT)

(2005-02-05 18:54:00) 下一個
     飯後,我去街心花園散步,一片葉子飄落肩頭。撿起來,顏色卻是嫩綠嫩綠的。我撚著葉子把兒打轉轉,忽然,潛意識裏出現了她的影子。

  我和她曾進行過一次無花無果的愛。

  那時,我讀高三,她讀高一。

  我與她是在學校一次抽查班級衛生時認識的。我帶領三年級的檢查組正巧抽查著她負責的那個班。前前後後看過之後,我在筆記本上記下個“80”。誰知一轉身,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正逼視著我。我沒有見過女孩子的這種眼神,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為什麽?”她簡短有力的發問像有一種威嚴。

  “那扣去的20分,得說說理由嘛!”她緊接著又說。

  我指指牆根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她走過去用腳踢了踢,這時我才看清那是早已凝固在地上的水泥疙瘩。

  我隻好又加上15分。她笑了,我也笑了。

  從此之後,我中了魔似的,眼前總有一雙拂也拂不開、推也推不離的黑溜溜的大眼睛望得我六神無主。課堂上,我總是想她,老師講的什麽根本不知道。一聽到下課鈴我的心就“咚咚”直跳,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我希望能在校園裏碰上她或遠遠地望她一眼。

  終於有一天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在校園門口當她與我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張慌失措地對她說了一句: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嗎?比如輔導……

  她猛地一愣,隨即認出了我。

  此後,我約她星期天到教室寫作業,她答應了。

  沒想到,她又是英語又是數學,提了鼓鼓的一書包,真的來寫作業了。我一看心就涼了,我希望的哪是這局麵?

  她顯得很快活,抄著英語單詞還哼著歌。

  不一會兒,她數學打住了車,讓我為她講解。於是,我把那些簡單的答案搞得盡量複雜。一個三次方程,我講了三種解法。講完了,還隻恨沒有第四種方案。“你真行!”她望著我天真地笑了。

  從此,我與她就經常在一起寫作業,一起討論對於我們那個年齡的人來說尚屬於深奧的人生問題。

  在我的感覺裏,她雖然比我低兩個年級,可是認識問題卻比我深刻。我有些自卑起來。可她卻說:

  “自從接觸你,我的心裏很快樂很興奮,我覺得你各方麵都行,我幾乎有點崇拜你……”

  聽了這話,我興奮得一夜未眠。

  從此,她的笑臉,她的聲音,她的大眼睛,她那大下擺的藍花裙子,在我麵前幻燈似地來回閃動。一天,不,一晌見不到她,我像掉了魂似的,老師強調了再強調的功課重點,我一點也聽不進去。

  “升學又怎麽樣,不升學又怎麽樣?就是當個博士後,沒有心愛的人相伴,不也孤孤單單可憐兮兮的?”我為自己的心不能專一學習找出充分的理由,聊以自慰。

  有一次,我因受涼而得了重感冒,五天未去上課。見不到她,這五天猶如五年漫長。

  星期天下午,我終於忍不住了,寫了個隻有她能看懂的條子讓人捎給她。她接到條子就來了。

  我剛剛退燒,還有點暈暈乎乎。側身望著她那雙大眼睛,身不由己地坐起來,想靠在床上與她說話。她按住了我的肩,要我重新躺好。當她的手扶住我肩頭的一刹那,我於激動中又增加幾分忘情,伸出雙手握住了她的一隻手,握得緊緊的。此刻,我們兩人都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她好像意識到什麽,抽出手,打破沉默:“我為你唱一支歌吧!”

  我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她唱完了,我還不知道,她推我一把,我難為情地笑了。

  “你的歌比月宮玉兔搗的仙藥還靈,我的病全好了。”說著,我忽地從床上跳下來,雖有點頭重腳輕,卻覺得精神很振奮。

  她要走了,我真想吻她一下。但我沒敢,恰當地說,是不忍。在我的心裏,她猶如空中冰淩花那般純潔無瑕。我要是這樣做了,雖出於真情,對她來說卻是一種褻瀆。

  “難怪那些詩人作家都投入那麽多的精力去寫愛情歌頌愛情。”我好像平生第一次理解了那些為愛而殉情的人,理解了那些名著裏所描寫的被愛的恩恩怨怨攪得死去活來的人。

  我忽然抑製不住衝動,很想寫詩,便提筆為她寫了一首,讀兩遍,覺得很滿意。從此,我每天都為她寫一首小詩,而且把這些專為她寫的詩工工整整抄在一個新筆記本上。一個月之後,一本“詩集”問世了,我還在前麵寫了序。

  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我把“詩集”交給了她,心想夠她讀幾天的。不料,她在星期一就把筆記本還給了我,裏麵還夾著一張條子:“我們不能再繼續了。”這句話好像一條僵硬的鞭子,在我心裏猛抽了一下。

  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堵住了她,憤憤地要她對她的決定做出解釋;實際上不等她解釋,我就做好了進攻的準備。

  “怎麽,想故意賣個關子,以顯示自命不凡嗎?想嚐嚐清高、孤傲和拋棄別人的味嗎?”

  我得意得正往下發揮,忽聽她哭了。

  我嚇壞了,趕快去勸她,被她甩開了。

  “到現在我才知道,你是這樣不理解人,這樣偏狹自私,虧我覺悟得早……”她對著我氣憤地嚷嚷。

  “我怎麽啦我,我不就是太愛你嗎?”說著說著,一股委屈湧上心頭,我也想落淚。

  一看我難過,她的態度馬上緩和下來,她靠在一棵大樹上,眼神哀哀地望著我,口氣卻極其平靜地說道:

  我們最初接觸的那段日子,可以說兩人的心情都一直處在興奮與激動之中,你給我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你對我的真心喜愛令我難以忘懷。當然,我對你的感情也絕對是真誠的。可是,自從你那次生病以後,我覺得我們的感情發展到了影響我們學習的程度。超出了我們的心理負荷。看了你寫的詩,我更感到可怕,你在詩裏流露出來的那種不願考慮一切後果的所謂純潔的愛,使我覺得我對你、對你的父母都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不能像你詩裏說的那樣,“除愛情之外在世界上我可以一無所有。”這太可怕了,我還小,你也不大,怎麽能……

  她哭了,我卻狠狠地啐了一口:“沒出息!連愛都不敢!”接著,又想勸她回頭:“今生隻要擁有真正的愛情,就可以戰勝生活中的一切困難,就可以做出許多不可能的事情來。”我試圖背誦一些關於愛情的名言,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不不,像你說的那愛,隻是空中的雪花,長久不了的。”她狂叫。

  我不同意她的觀點。

  “什麽長了長不了,即使是空中的雪花,我們也要結個冰疙瘩;即使是不結果光開花,也要開得痛痛快快瀟瀟灑灑……”我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忘情,最後幾乎是喊起來:“我不要結果,我隻管開花,開花!”

  她哭著跑開了,臨走狠狠地數落我一頓:“你這個人,咋這麽固執,你開你的花去吧!”

  她走了,從此再不理我。我給她遞過兩回條子,她都沒有一絲反應。

  為了自尊心,我隻有在痛苦中煎熬著,在痛苦中期待著有一天能峰回路轉,她又突然地立在我麵前。可是奇跡始終沒有出現,最後盼來的卻是她代表年級參加區裏數學競賽的消息。雖然後來她沒有取上名次,但起碼可以說她是年級裏公認的佼佼者。

  陡然間,痛苦變成了我極端的不服氣。你看,你為了感情願舍棄一切,痛苦得像掉了魂似的,人家卻像什麽事都沒發生,優秀生也當上了,風頭也出了。你何必呢?再這樣下去,反倒落個讓她看不起……

  就這樣,我好像於一夜間脫胎換骨了。天明,我把詩集撕得粉碎,然後一昂頭,對著藍天大喊一聲:“看我的!”

  離畢業已經很近了,“看我的”最後結果,是送到手裏的中專錄取通知。

  中專兩年,我咬破嘴唇讓血流到肚裏,200篇古文背得滾瓜爛熟,最後鬥膽一試,直接越級報考研究生,竟然順順當當被錄取了。消息傳來,全校沸騰。

  但我沒有陶醉,卻想起了她,想起了她那一雙顧盼有神的大眼和哭著跑開時的無奈背影,不由得對她頓生一股由衷的敬佩與感激,再想想那個時候我高喊著“隻開花隻開花”而置一切於腦後的樣子,突然覺得臉有些發燒。

  細想想,其實自己當年連花也不知該怎麽開,卻一往情深地幻想著結出個愛的果實來。充其量,自己不過是一片充滿活力的葉子,一片因生機過於盎然才不甘寂寞、才一心要脫離根的給養去尋找浪漫之旅的葉子,一片還未到供出花朵的時候就幻想著提前炫耀果實的葉子。

  我這片浪漫的葉子遇見的虧得是她那片不太浪漫的葉子,否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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