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重讀米蘭-昆德拉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他是我最最喜歡的作家,這也是我最最喜歡的一本書之一。他的哲理小說格外符合我的口味。
手頭這一本,小小的,老得有些發黃,恐怕是國內最早的一個版本之一了。說來這本書還得來不易。出國的時候沒有把這一本帶來。夏天準備搬家的時候,趕巧看到一個中國學生賣書的帖子,不停撥她的號碼直到有人回答,搶盡先機。偏偏她的朋友也看見了帖子,她便允諾了會給朋友們預留他們要的書。她在電話裏給一個朋友一本一本報我想要的書,到了這一本,就僵持了一會兒,顯然對方也很喜歡,很難割舍,最後終於善心大發,成全了我的心意。我才又能找閑暇的時間慢慢細讀。
米蘭-昆德拉的文字讓我著迷,光是看他的人生經曆也足夠令我為之吸引著迷。他一生有過很多職業,小到工人,大到教授、作家,新鮮如樂手。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讓我聯係的想起王曉波。一個深惡痛絕“媚俗”,一個創作了一個人人不忘的特立獨行的豬。他們都是在社會的各個階層打混過的人,而且都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幽默和諷刺的本領。你並不感覺他們憤世嫉俗,也不覺得他們尖酸刻薄;有時你甚至懷疑他們“油腔滑調”,“老不正經”。可是他們的玩笑偏偏讓你感到一下子打到要害,讓你不得不佩服他們對人性、人生和對這個世界的認識之深刻。我們不能拋開我們成長的環境,我們也始終很難完全擺脫一種意識形態教育對我們思想強壓影響後留下的印記。另一個我喜歡米蘭-昆德拉的原因,就是他對他所經曆的那個生活環境,那個動蕩的社會主義國家政治和文化環境的一種如此清醒地反省。同時他又能超脫於這個境況,討論一些生命很本源的問題,諸如選擇的分量,生命的意義,靈與肉的關係。
於是,我們跟蹤這幾個並不非凡的主人公,一起去探討生活,認識他們,也認識我們自己,思考我們很不同卻不可避免的類似的生活處境,思考我們生命重重的潛層涵義。附和著托馬斯的“非如此不可”曲中動機,和他在種種選擇麵前一起困惑與猶豫;靜看特麗薩試圖讓靈魂從那乏於特質的肉身中掙紮而出,如同一群水手從船底一湧而出,歡快的在甲板上跳躍;和薩賓娜一起從一個背叛漂流到下一次的背叛,遠離媚俗的大眾,為著追尋精神的自由和生命本質的純樸與寧靜。
米蘭-昆德拉在這裏借托馬斯之口,問了一個最本質的問題:生命是否就輕得沒有了重量,如果我們無法反複驗證不同的選擇會把我們帶向怎樣不同的生活道路,也就是說我們做出的選擇,無論艱難或容易,或許根本沒有意義?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讀米蘭-昆德拉的書,並不讓我感到悲觀,或者對生活失去希望和熱情,他讓我希望活得更清醒,更超脫。
見過米蘭-昆德拉的照片,瘦瘦的,貌不驚人,但是一看就是很智慧的樣子。我腦海裏這位大作家的動態版的樣子,是很專注和你談話的神情,卻不多言,偶爾輕鬆一笑,卻讓你覺得意味豐富。不經意的,他放下手裏的煙,帶一點開玩笑的微笑,撇下一句:“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