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阿吉老婆也在車上的原因還是我會錯了意,約翰在返程的路上並沒有對我說什麽。而是在中途下車加油的時候示意我和阿吉老婆分擔一下加油費用。
我有種上當受騙的惱怒,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小氣鬼約翰。
忍不住問他,你是辦公務,為什麽還要自己出油錢?
約翰一臉的理所當然,說,我是一個人出公差,但你們坐車上是額外的負擔,所以這個錢得由你們出。
我氣結,明明是他邀請我坐的,如果他提前說清楚要我付油錢我可能就不坐上他的車了。但阿吉老婆卻是很明理的樣子主動承擔了約翰加油的所有費用。她這樣又弄得我有點不好意思,我這人雖然在錢財麵前也難免英雄氣短,但絕對不是占別人便宜的人。就給阿吉老婆說等我回去還給你哈。阿吉老婆搖搖頭說不用了。然後她取下了她的墨鏡。
我終於徹徹底底地近距離看清了阿吉老婆的長相,上次在洗手間的鏡子麵前隻是驚鴻一瞥,我當時被她眼角裏的詭異的邪氣所驚嚇,沒敢認真看。
現在約翰也在車上,自古以來執法者一身正氣,邪不壓正,有警察的地方邪氣總該要收斂一點吧?
我假裝找阿吉老婆說話其實就是一直盯著她的臉看。
她的麵容還是和來時一樣,脂粉把整張臉描得桃紅柳綠的,即使經曆了昨晚那樣駭人聽聞的謀殺案,被害者還是她最親近的人,但她依然從容地保持著體麵的妝容。
而我這個局外人,卻是滿臉蒼白兩眼烏青怎麽看都是受到重大打擊或者心裏有鬼的角色。
她的眼睛依然被溝壑縱橫的皺紋所環繞,她的眼神依舊冷漠悲涼落寞,但是,那絲讓人心驚的詭異邪氣卻不見了。
我使勁揉了揉眼,然後肯定她眼角那種怪異的神色已經消失。
我更奇怪的是我怎麽能肯定自己看得出她有一絲詭異的神色,然後又能肯定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我對自己越來越不了解。
阿吉老婆剛過隧道就下車了,她說她要去布魯克林,和我們不再順路,她自己叫個出租車過去。
然後她又套上大墨鏡對我揮揮手離開了。
那時候已經夜深,我本來想讓她不要一個人回去,要不去我家,要不讓約翰直接送她回去,但她不等我說什麽就轉身走了。走得很飄忽。
她離開之後,約翰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夜宵,我確實很餓了,但想到和這麽小氣的約翰一起吃東西還不是我出錢嗎?我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約翰居然主動說,我請客。
我等的就是這句話!不禁欣然道,好好好,去哪裏吃你決定。
我當然沒想到居然能讓這個小氣鬼約翰請客,我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半夜三更的,居然還有一家開著福州拌麵的地方。
還是原來的味道。還是原來的價格。還是免費的味精蔥花湯。
這家福州拌麵館在一個民居一樓,按理說住宅樓和商業樓是有嚴格區分的,商住兩用樓也是有清楚解釋的。但架不住中國的人口優勢,中國人一多商機就多,隻要是靠街的房子,不管商用民用,不管大街小街,隻要你敢開,就有人來;隻要有人來,這地兒遲早就開發熱鬧出來。
第一批在皇後區法拉盛買房子的台灣人,哭著吼著說自己上當受騙,在這種鳥不生蛋的破地方,跟被流放差不多。他們一見到人就主動把經紀人的祖宗八代都一一問候到,且張揚著和那些作古的祖宗們不乏互動的一些行為。
但還是應了那句話,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往日的南泥灣都成了鮮花開滿山的風水寶地,紐約的法拉盛也被華人打造成了一個房價直逼曼哈頓的新起之秀。
那群罵人的人不再提當年經紀人的欺瞞哄騙,而是見到人就回憶自己當年的遠見卓識。
咱不怕貴,反正有強大而富有的祖國會源源不斷地輸送人員和金錢過來。有了祖國強有力的支持,美國的貸款緊縮算什麽?咱直接付現金!
法拉盛這個地方就像被催長素催大的孩子,個頭已經超出成年人很多,但麵孔和心智都還是自己本來的年齡,甚至比自己本來的年齡更幼稚些。
幼稚表現在不能保護自己的安全和培養自己的自尊和威嚴。
滿大街的人來人往,卻常常發生被搶劫被毆打的事件。
吃飽穿暖了,但心裏卻是前所未有的空蕩。
所以,各大賭場都穿梭著中國人的身影。小賭的豪賭的,如過江之卿,真賭的假賭的,都數不勝數。
法拉盛明裏暗裏已經取代並超越了曼哈頓的唐人街。
在唐人街,你就不會在一家民宅的一樓找到一家通宵達旦開著的福州拌麵館。
深夜裏,這拌麵館的燈光讓我突然想起郭老頭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