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母愛

童偉很小很小的時候應該還算幸福。父親在重慶文化宮裏當會計， 母親是舞蹈演員。但父親的家庭很困難， 爺爺在解放碑一家煎餃店裏當師傅， 婆婆沒有工作， 幫人縫縫洗洗補貼家用， 收入都很微薄， 而父親有太多的弟弟妹妹。兩個弟弟， 四個妹妹。 最大的妹妹還在讀初中， 最小的妹妹隻比童偉大兩歲不到。父親是長子， 父親穩定的工薪就成了父親這邊家庭的重要依靠。 雖然母親在結婚前就承認了父親的負擔， 但結婚後， 嘴上沒有什麽埋怨， 心裏還是很不舒服。即使這樣， 童偉的出身， 給這個家帶來了很多快樂。 因著父親在家的地位， 童偉也集眾愛於一身， 不但有父母親的寵愛，爺爺婆婆叔叔姑姑們也寵他為寶。

可是， 好景不長， 在童偉五六歲時， 高大的父親， 竟然被痢疾奪去了生命， 而全家也突然失去了強壯的依靠。 年輕漂亮的母親， 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苦難的家， 另尋枝頭，留下童偉， 遠走落戶成都， 從此不再往來 。可憐小童偉， 不但失去了父親， 也很快失去了母親。

爺爺和婆婆雖然疼愛他， 但疲於生計， 根本就沒有時間在家裏管孩子， 包括自己的兒女。家裏的孩子是靠大帶小自生自滅地生活著。 叔叔姑姑們其實還都是不懂事的孩子， 並不懂沒有父母的孩子的可憐， 很多時候都是使喚著他，欺負著他。 慢慢地， 童偉就開始幹著與他年齡不太相稱的家務。在這麽一個大大的家裏， 他年齡最小， 地位也最低。 母愛的感覺， 就如同在冬天被迫脫下棉襖後的溫暖， 很快就被生活無情的冷而驅散。

童偉還是一天天慢慢地長大。 在他十歲時， 在外地工作的大姑姑生了一個女兒， 從此他在家裏年齡最小的地位沒有了。 不過大姑姑在外地工作， 與他的生活並沒有多少影響。 隻是逢年過節， 大姑姑拖家帶口地回來。看到大姑姑怎麽照料著年小的女孩， 童偉潛意識裏那顆渴求母愛的種子發芽了， 然後就瘋一樣地長。他思念著母親， 渴望著母親的溫暖， 幻想母親那柔軟的手， 撫摸他的臉， 為他擦淚， 牽著他， 給他熬羹燙， 添衣物。。。於是， 他開始打聽母親的下落， 可家人不是恨恨地說她已經死了， 就是數落他， 人家都不要他了， 還打聽什麽。 每次的詢問， 如同針紮， 如同刀戳， 那種痛， 沒有人懂。後來他不再打聽了， 因為打聽除了帶來痛， 沒有任何的結果。

十八歲時， 他因政府解決待業而送被到成都警察學校培訓。 在那裏兩年的日子， 他終於找到了十多年來幻想過億萬遍的母親。 可是， 那種感覺， 離他的夢寐母愛怎麽那麽的遙遠和陌生。她的母親因著年小的兒女， 家務的操勞， 和丈夫不體貼，可憐的一點點母愛， 怎麽也無法分給他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小夥子身上。與母親的隔膜和拘謹， 讓他極度失望和心涼。 培訓完後回到重慶， 他沒有再提母親的事。

回到重慶後， 他被分到解放碑人民百貨商店當保安。 工作清閑， 工薪穩定。 因為他的長大， 因為他的獨立， 他終於開始了他人生裏真正自由的生活。 幸福似乎又開始靠近他。

就在他剛工作不久， 隔壁的空房租給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張姓女人。女人剛離婚， 有兩個讀小學的女兒。 人長得並不漂亮， 由於生過兩個孩子， 身體微胖， 卻偏偏喜歡穿擠擠的衣服， 將身體包裹得非常肉感。 女人很能幹， 她和家裏的姑姑們常往來。 剪頭發， 裁衣服， 借醬油， 送點心， 反正每天都閑泡在一起， 聊不完的話。 雖然她比童偉三個在家裏的姑姑的年紀都大， 但似乎她非常善解人意，毫無老氣之嫌。 她的存在， 家裏就很顯熱鬧快樂。

童偉很喜歡下班後膩在家裏， 不僅僅是因為現在的他家裏沒有任何人會指使，也因為這個常笑著逼他喊張姨的女人。 張姨看他的眼神是挑逗的， 噴射出的熱情讓他喜歡又害怕。張姨與他說話的語氣特別溫柔， 溫柔得讓人不真實地舒服。而張姨不經意的關懷那麽得體，仿佛本身她與他就是前世融洽的家人。終於， 在萬物生春的四月， 迫不及待的女人用自己成熟風騷的身體把童偉變成了男人。

從沒有戀愛過的童偉， 不知道怎麽去選擇女人。因為沒有人像這個女人一樣關心他， 理解他， 溫順他， 願意受他的指使，為他做任何事。 從她那裏， 他感覺到了他渴求一輩子的溫暖， 那種他潛意識裏執著追求的母愛。 他決定和她在一起。 當他把他的決定告訴家裏人後， 家就像油鍋炸開了一樣。 全家人怎麽都不能相信這麽一個陽光朝氣的男孩子，怎麽可以迎娶比他大十多歲， 有兩個孩子的女人。恨鐵不成鋼， 氣憤之極， 家人軟硬兼施地逼他與對方斷絕關係。 最後不得已， 由兩個叔叔看管， 不許他外出， 猶如軟囚在家。 那是剛剛入暑的重慶， 熱氣漸漸襲人， 童偉躺在涼床上， 竟然嚶嚶地哭了。

就在他哭後兩天的一個早上， 急促的敲門身驚醒了全家。 開門是兩穿製服的人， 說是公安局的， 找童偉的家人。 這時大家才發現， 童偉沒有在家。 他自殺了。 公安局的人說。

大叔叔跟公安局的人去了。是在解放碑旁邊的一家當時非常高級的旅店裏，最上一層樓。房間裏杯碗狼藉， 滿屋酒味。 那女人， 就躺在飯桌邊， 而童偉， 一臉的痛苦表情， 已經沒有氣息的躺在門口， 兩手伸著， 似乎在抓尋， 又似乎在掙紮。 大叔叔看到那個樣， 控製不住地哭吼著， “他不是自殺， 他是給那個毒女人害死的。。。”

旅館的對麵， 大大的電影廣告畫， 是當時正風靡中國的日本電影 << 人證 >>
Ma ma, do you rememb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