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色的誘惑(109)壓趴下
(2010-01-21 00:02:13)
下一個
關於那封信,我始終沒攢足勇氣問建京。就這樣也不錯,問了,未必不會大亂。其實如果隻有這個心照不宣的秘密,我想我也就默默承受了。可是,還有些別的事情壓著我,搞得我快樂的時候也帶著鬱悶的影子。先說這小的一樁。建京爸媽隻知道我在歐洲急病了一場,並不知道我流產的實情。建京和我都覺得這樣比較合適,畢竟二老還是很想有朝一日再有個孫子孫女的,這件事隻會給他們平添許多擔憂。不過,因為二老,尤其是他老媽,覺得我近來體弱,對我關懷備至。說心裏話,二老來這一趟,給我的心理落差還是挺大的。以前他們在國內的時候,電話裏總是催我們要孩子管我們很多閑事,讓我覺得他們的魔爪伸得好長,所以他們沒來的時候我忒怕他們來,而他們剛來的時候,凡事我總有點跟他們對著幹的勁頭,不是誠心的,是習慣性的。就像我小時候剛開始性格獨立,恨不得把爸媽所有的話都反過來做,管它有道理沒道理。但慢慢地,二老的話就越住越少了,也許在我們這裏畢竟有些寄人籬下,而且建京特意囑咐過他們盡量別說我什麽。那以後除了些生活習慣上的不同,和他們私自看個小孩賺錢,其他於我並沒有大礙,我們之間多少有些相敬如賓的味道。可現在他們對我格外地好起來,就讓我感到相當地內疚,暗地裏體諒二老真不容易,歎息自己怎麽就沒能保住他們的孫子還是孫女。於是我每天下班就回家,陪婆婆做飯,陪公公跟壯壯玩兒。其實我就是陪著二老說說話,建京上班忙,不到晚飯上桌是不會進屋的。話說的都是左鄰右舍公園內外的瑣事。即使我沒興趣知道誰家保姆幹什麽了,誰家男人工資漲了多少,誰家媳婦肚子又大了,但看婆婆興致勃勃地給我燉湯,我就也跟著一驚一乍地感歎著。每天的湯當然不是特意給我一個人燉的,大家都一起吃,但婆婆說是為了給我補身體才那麽做的,我點頭稱是幾次之後就從心裏相信那湯就是專門為我燉的。高湯加起來恐怕都喝了好幾鍋了,我這兒給二老的孫兒還沒譜,我能沒有壓力嗎?這還是小的那一樁心事。稍大一檔的麻煩,是我的工作。話說我從歐洲突然回來,弄得這次出差說好聽的是未能功德圓滿,說不好聽的就又是半途而廢。回來之前我就有了被老板不滿的心裏準備,所以去上班的時候,有些硬著頭皮。老板偏偏噓寒問暖地,說如果我想再休息一段時間的話,請病假沒有問題。我心想,老板這也許是想讓我自動退位,我必須挺住。因為下班要趕快回家陪公婆聊天兒,我就每天早早到公司上班。早到公司的感覺,很是奇妙。先是邊看郵件邊上網邊慢慢消化婆婆逼我吃的八寶粥,然後開始幹正事了,周圍卻還是靜悄悄地。等人聲漸漸起來,我便看看表,確認一下這正是我從前上班的時間,再不可避免地感歎一聲這裏沒有了慧文。每天體驗的這一次失落,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然而慧文的離去並不是班上對我影響最大的變化。技術這攤兒的新頭兒,雖然不是我行政上的老板,但來往很頻繁很直接。我同意他比我資深,也不懷疑他的實際能力,但有些受不了這人目空一切的架勢。旁邊有別人更受不了,時不時來找我發牢騷,弄得好像我們很密,在策劃反叛什麽的。其實我們沒聯手策劃,因為有一天我和大家一樣震驚,這位同事自己對新頭兒出手了。不,是出口了,當麵破口大罵了髒字兒。好在他們兩個都是拖家帶口的白人,既沒有種族歧視也沒有性取向的問題,打起架來也不複雜。我們一幫人兩邊都胡亂勸了勸,可是接下去,在他們兩個死對頭麵前都有點兒不好做人。這種工作環境實在太不好了。除非這倆人決出個你死我活。我心裏當然想讓這個新頭兒死掉。但他看起來沒什麽死的意思。心煩。工作不順心,這樁事可以稱得上稍大,但絕對不能算最大。對我來說,現在最大的問題,仍然不過建京和我的未來。怎麽說呢?慧文回國有一段時間了,她拿的旅遊簽證,在國內得找個美企工作才可以常駐。雖然這事還沒定音,但韓鵬上周也隨她去了。我得知此事,慌忙問建京,韓鵬這是也歸了呢,還是想慧文了,辦完事就回來。建京模棱兩可地說,“都有吧。”鑒於我對建京的愧疚,其實可能更因為我不想忍受他這種蓄意的隱瞞,我居然信誓旦旦:“如果你已經決定了要海歸,就盡管跟我明說好了,我也好早做打算。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我就陪你一起回去。”說這話的時候,我大概沒真正考慮過後果。我以為我想過了,我隻要這個家好好的,別的事情都可以商量。但事實上,我這個想法似乎有那麽一點奢侈。建京顯然以為我在故意繃著臉跟他開玩笑,他以為我還是那個無論如何也不要海歸的我。“你跟我回去了,我要離婚你怎麽辦?”他笑著說。玩笑話,是吧?像,但也很可能不是。因為我那封信?我咽了口吐沫。“你——要跟我離婚嗎?”我問,又低聲自語道,“我還以為我們最近過得挺好的。”“不是說海歸都先養二奶三奶,然後再除了大奶嗎?”建京爽朗地笑著。我不明白這種想象怎麽能讓他這麽開心。“我倒沒想過你也可能那樣,”我說。也許我該現實些,想想?突然之間,海歸與否,就不再是我願不願意那麽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