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場
我出生的時候,大姐已經上小學,哥哥大概有四、五歲的樣子,整日裏無所事事待在家裏。我的橫空出世,終於讓百無聊賴的哥哥有了發泄精力和創造力的地方。在我父母都出去上班的時候,照顧我的任務就落在了我這個智力超常的哥哥身上。這一段可怕的人生經曆,強了我的體魄,苦了我的心誌,也幾乎扭曲了我稚嫩的心靈。
那段日子,除了早晚父母在的時候,我會吃上一頓飽飯,其他時候我基本要餓上一個白天。因為我哥哥十次有八次會忘記把母親準備的米湯、肉湯之類的東西賞給我,就是那兩次記起來的時候,也會潑潑灑灑,到我嘴裏的東西可以以滴計算。長大後看電影電視劇中,那些惡毒的衙役故意把水潑灑在幹渴的囚犯麵前的鏡頭,常使我產生無窮大的共鳴。
我幾個月大的時候,母親每天早晨出門前,便裏三層外三層給我包裹起來,弄地象個刺蝟球,而到中午熱起來的時候,她又不在,我隻得一次次忍受原始芬蘭浴的折磨,直到身上起了一層痱子。於是,我母親每天上工之前又多了一件事情:拿痱子粉把我全身抹一遍,然後再包裹。這件事立刻引起了我哥哥的好奇,這麽有趣的事情要不試試他就不是我親哥哥!
那天中午,我哥哥先把我的包裹打開,然後四處尋找痱子粉。在把家翻了個底朝天之後,哥哥拿著那罐白色粉末在我全身地抹了一遍,然後再用被子把我裹起來,之後我就開始了殺小豬般的嚎哭。等我母親回家後,才把裹在棉被裏奄奄一息的我救了出來。
經母親事後鑒定,哥哥那天抹在我身上的是食用鹽,而不是痱子粉。據說我的嗓子那個時候就變聲了。
估計那次我哥哥受的懲罰不輕,因為很明顯他老實了一段時間。但好景不長,在我剛會爬的時候,哥哥發現我這個大玩具越來越好玩兒,於是再次抑製不住地在我身上試驗他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創造性思維,其中之一就是有一天,這個滿腦門鬼點子的家夥引導著我爬進了雞窩,然後關上了雞窩的小門。時值一隻老母雞正在窩中孵蛋,和女人生產一樣,母雞孵蛋應該也算是一件非常私密的事情,當然不願意讓別人看見。於是老母雞停下正在忙乎的工作,對我這個肉球般的入侵者發動了猛烈的攻擊。我母親回家找到我的時候,除了看到一隻老母雞、一隻雞蛋,還看見滿臉傷痕正在雞窩裏呼呼大睡的我。
我父母的暴怒可想而知,除了一頓胖揍之外,交待給我哥哥的還有一條鐵的紀律:不讓我離開房間半步!
從此之後,我哥哥嚴格地執行了這條紀律,但沒過多久,就又出事了。
那天,哥哥從窗戶裏看到後院跑進了一隻麅子,這隻驚慌失措的麅子立刻讓我哥哥興奮莫名。在臨出房門的瞬間,哥哥尚存一絲理智,想起母親不讓我出門的規定。於是,這個弱智找出一根繩子,一頭係在後窗的窗框,另一頭套在我的脖子上。做完這一切,他便飛奔出門,蹽到後院去抓袍子去了。那時候我將近周歲,活動能力和思維邏輯都已大大增強,見小監工出門,便要乘機逃出門外去放放風。主意拿定,就拖著豐滿如球的身體,向炕沿爬去。下床的技術已臻成熟,難不倒我。但到了床下之後,我發現了問題,那根繩子剛夠到炕邊多一點兒,如果再少那麽一點點,那麽現在公布這些隱私的就隻會是我哥哥而不會是我了。我當時的能力是,下炕有餘,上炕不足,所以就隻能半懸半吊在炕沿下邊。
我媽媽回家後,首先發現了後院裏極度亢奮、雀躍高呼的幾個男孩子,以及一隻正在柵欄裏疲於奔命四處亂竄的袍子。讓我媽媽血壓迅速上升的是滿院被踩踏成爛泥的各式蔬菜,但馬上她就發現這些都不算什麽,算什麽的是衝進房間的她發現了一個臉憋地成青紫色的我。
久經生死考驗的我,很快就學會了如何深沉地思考人生的大問題,其中包括如何躲避一些突如其來的傷害,如何從困境中走出,如何麵對一些不期然的變故,求生的本能會讓一個孩子迅速成熟起來的,哪怕這個孩子隻有一歲。
蘇犁末
2007 年10月22日
終於有人對我表示同情了,我能活到現在,真是命大啊。多謝回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