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侯博客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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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香自苦寒來-記被譽為中國三枝梅之一的畫家楊建侯的傳奇經

(2004-03-21 22:22:11) 下一個
東方熱土 1994年 4 P47 特寫 《梅花香自苦寒來-記被譽為中國三枝梅之一的畫家楊建侯的傳奇經曆》 楊旭 刊照  楊建侯在作畫 刊畫  《紅梅》(甲子春三月) 《墨竹》(壬戌夏月)
著名畫家、美術教育家楊建侯與世長逝了。享年八十又四,可算長壽。 有一年多了吧,他常感頭暈、胸痛、厭食、乏力,他說是老年人常有的現象,既沒有診斷,也沒有治療。勉強同意去醫院作檢查,立即確診為癌症後期,8 天後就去世了。早期診斷又能怎麽樣呢?細細一想,老先生實在是十分自覺的聰明人! 凝望著楊建侯15年前贈我的一幅素梅,我思緒萬千。他很少作題畫詩,在這幅畫上卻寫了一首五言:卅年作油畫,襟懷意氣開。於今學畫梅,玉笛每相摧。但能用我法,枝柯信手載。疏窗寫畫圖,暗香拂袖來。楊建厚在油畫創作上的成就,如巨幅油畫《太平天國雲梯戰》、《上海第三次工人起義》、《南京解放》,美術界早已有評定。晚年致力於國畫,梅花在海內外聲譽雀起,嶺南關山月、江南楊建侯、山東於希寧,已被譽為“中國三枝梅”。這首詩太自謙了,但主要表述了對繪畫革新創新和追求筆墨情趣的誌向,也正反映了楊建侯的品性。 先生從事美術教育和繪畫創作60餘年,早已桃李天下了。幾年前,台灣電視台曾為他拍了一個半小時的資料,這是一個海峽兩岸書畫家交流的大計劃,挑選健在的名家一對一,製作若幹專題。楊建侯與台灣哪位畫家配對,製作人征求他的意見。先生說最佳人選是孫多慈,他們二人共同點最多:中央大學藝術係同班同學,徐悲鴻門下的學生,都在母係任教。不幸,孫多慈女士不久前去世了。先生提黃君璧,又悉黃先生久臥病榻。再提高逸鴻同鄉同齡還在重慶共過患難,高去台後曾教蔣經國畫竹,名望倒也相當,可惜這位老朋友也已故世了!先生向我說起時,已有幾分悲涼之感,“再也想不出別的朋友了,隨其自然吧!”他說。             舉目無親進南京 在無錫車站的月台上,楊建侯當著一群送行同學的麵,忽然號啕大哭。青年朋友們都楞住了,被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弄懵了。 馬少雲勸慰說:“建侯不必傷感,寒暑假便能回鄉,以後會麵暢談的機會多著呢。”他以為楊建侯是同學傷別。 朱雲 已是臧陶閣裴家的書畫總管,他想得比較實際:“建侯,你到了南京,隻管安心學習,生活費由我們來負責籌集,會給你按時寄去的。不是都商量好了嗎?” 楊建侯自幼酷愛繪畫。進入無錫美專後,他第一年學習 中國 畫,第二年就改學西畫。素描教師周愷士是宜興人,徐悲鴻的同鄉,他說楊建侯在素描、寫生方麵天賦極高,又說當今中國 西畫造詣最深的當屬悲鴻,他鼓勵楊建侯畢業 後去跟徐悲鴻學畫。三年美專大大擴展了楊建厚的藝術興趣,特別是他的音樂才能也顯露出來了。他善於琵琶、三弦,也能吹簫弄笛,成了美專國樂隊的中堅。第二年學校買了架鋼琴,他簡直是廢寢忘食地叮叮咚咚練習,在畢業晚會上,楊建侯己經能演奏《滑鐵盧》這樣的混成曲了。音樂老師周寄楣認為他樂感很好,主張他將來去上海向蕭友梅學音樂。美術乎?音樂乎?當他看到了由李金發主編的《美育》後,這難題就永遠地解決了。悲鴻的素描和油畫,像一個巨大的磁場,已把年輕的楊建侯緊緊吸住,到南京去!尋找徐先生!這個決心一旦下定,那就百折不回了。 為什麽又失聲痛哭呢?楊建侯去南京的計劃,是朋友們幫著一起製定的,要點是:一、必須瞞著家庭出去,因為守舊而又固執的父親決不會同意出錢供他上大學,母係更不會讓寶貝兒子隻身運行;二、被服由朱雲撝解決,他買了些白布棉花,臧陶閣的丫頭老媽七手八腳一天就做好了;三、楊建候在南京的生活費,靠朋友們湊集,出發時湊了IO元,以後每月寄5元。什麽都想到了,一人最大的問題卻沒有考慮:怎麽才能成為徐悲鴻的學生? “到南京舉目無親,我一個人也不認得,去找誰呢?”楊建侯哭著說。 年輕的朋友們清醒了,感到這確實是個大問題。怎麽誰也沒有想過呢? 這時來了個救星,美專同班同學高雲鵬。他由於先去了臧陶閣,來遲了,聽過大家的介紹,高雲鵬說:“我叔叔高行其在中大數學係念書,你到了南京先去找他吧!”當即在筆記本上撕下一頁紙,寫了張便條,這就是楊建侯南京尋師的第一塊敲門磚。 當時,好大個南京城還沒有公共汽車,楊建侯從下關車站乘公共馬車到成賢街,背著行李摸到高行其的宿舍,天已漆黑了。高行其在讀中央大學數學係四年級,高年級學生是老油子,他住的是個小單間。未來的大數學家熱情地接待了素不相識的小同鄉,領他去吃了夜飯,幫他在亭子間收拾好地鋪,睡下後,聽到楊建侯來南京的打算,卻吃驚地說:“什麽?我還以為你是來報到的新生呢!”高行其想了一下,“小同學,我勸你還是回去吧。這是國立大學,不經過考試錄取,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楊建侯辦法沒有,決心卻很大,他絕不就這樣回家鄉。那怎麽辦呢?兩個人一人睡在床上,一人躺在鋪上,楊建侯發愁,高行其也替他焦急。最後高行其說:“這樣吧,我明天到藝術係打聽一下,看有沒有無錫同學。 又是一線希望。盡管十分渺茫,但黑暗中看到的一絲光亮都是特別寶貴的嗬! 初見徐悲鴻 第二天傍晚,高行其果然領來一位藝術係四年級的同學,名叫顧了然——隻有一隻眼,取“一目了然”之意。顧了然是宜興人,可算是大同鄉。他說徐先生對有誌於美術又有才能的窮學生是格外同情的.不是毫無希望,“我可以帶你去見徐師,但必須有作品,你帶來了嗎?”楊建侯沒有帶,顧了然就給他一張紙,叫他畫張自畫像,明天上午領他去見徐悲鴻。 顧了然的態度要比高行其樂觀一些,這給楊建侯增添了希望。徐悲鴻收學生重視才能,這幅自畫像就顯得分外重要了。楊建侯對自己的素描還是較有信心的,夜裏對鏡自畫,可愈是認真卻愈畫不好,自己就很不滿意。重畫是不可能了,這顧了然也真小氣,才給了一張紙! 楊建侯晚年有一顆閑章:家在江南荷葉村。句出蘇子瞻詩:“扁舟一掉歸何處,家在江南黃葉村。”荷葉村在無錫北門外,錫澄運河繞村流過,這河心洲狀如荷葉,故名荷葉村。荷葉村數百戶人家,沒有一家務農,大多數村民以造船為生——屬於工場手工業。讀書在荷葉村裏不過是奢侈品。楊建候的父親是一個勤勞守舊又十分固執的人,他勉強讓大兒子讀完小學,說什麽也不同意再進中學了。楊建侯以全優的成績在高小畢業,獲得免費升入省立第三師範的資格,隻須繳1元錢注冊費,可是父親就不肯掏這一塊錢!不是出不起,父親造條大一點的船動輒上千元呢。他要大兒子繼承父業,他說:“造船這行業好比狗啃骨頭,沒有肉,咬咬卻是香的。”他常數落念書的壞處,說:“書念多了,郎勿即秀勿秀,是個暗敗子。” 楊建侯失學了。他在布廠和襪廠做過學徒,時間都不長。當不了好學徒,隻得到父親的工場去學手藝。造船工場沒有輕活,母親心痛兒子,又以幫做家務帶弟妹等借口把他叫回家去、就這樣,楊建侯真是“郎如郎秀勿秀”地混了兒年。 楊建侯從小心靈手巧,上學期間,他的手工和圖畫曾多次得到老師的獎勵。在華倫布廠做學徒時,寫字間有一份上海的《申報》,報上每天有一幅勾線畫,多取材於成語典故,這成了楊建侯自學繪畫的極好教材。他每天盼來報,每天等天黑,每天在燈下臨摹,如果要說8個月的學徒生涯對他一生的積極影響,那就是繪畫有了一點長進,對繪畫也更癡迷了。回到家後,《申報》沒有了,可弟弟是個香煙盒收藏家,那時許多香煙都附有一張人物畫片,弟弟已收集了上百張,又成了楊建侯臨摹的教材。英雄、美人、樵夫、艄公,畫好後貼在牆上,房間裏琳琅滿目。 機會終於來了。工場裏造大船,習慣要在船底中間的一塊“定心”上畫隻聚寶盆,圖個吉利。有人看到過建侯的人物畫,就把他請去了。楊建候並未意識到這隻聚寶盆將會影響他的一生,他很有興趣地任情發揮,在聚寶盆上方畫了一支筆,一隻如意,交叉起來叫作“必定如意”。圖畫造型準確,著色勾金,閃爍耀眼的光輝,老板和工人交口稱讚。楊建侯拿到了5個銅板喜錢,母親十分自豪,連不苟言笑的父親也暗自高興哩。父親一有空閑喜歡坐茶館,當朋友們紛紛稱讚建侯畫的聚寶盆時,他卻故作謙虛,發一點兒子“不文不武”的歎息。這時有位長者魯子安說話了:“我看建侯這孩子有點出息。你又何必非要他在一棵樹上吊死呢?他不肯做本行,讓他去拜師學畫吧!”父親回到家,傍晚喝了幾孟老酒,突然向全家宣布:他決定讓建侯投師學畫。免費上第三師範1元注冊費都不肯繳,卻舍得每學期花100元上私立無錫美專,也算是父親順應潮流因材施教的明智之舉吧? 開明也隻能到此為止。他老人家隻指望兒子讀完美專謀個小學教師的職位,依然廝守在父母身邊,這就是楊建侯來南京求學必須瞞著父母的原因。但這種事隻能做一次,如果自畫像得不到徐先生認可,那就將永遠失去受高等教育向徐悲鴻學畫的機會。不成功灰溜溜回家鄉的屈辱,在一人自尊心很強的年輕人,也是難以接受的。那又能怎麽樣?隻有聽天由命啦! 第二天吃罷早飯,楊建侯跟顧了然到了徐悲鴻畫室門口。顧了然先進去了,楊建侯在門外等候,一等就是20分鍾,而在楊建侯的感覺中,這20分鍾真比20年還長! “年輕人,進來吧。”他聽到一聲親切的呼喚,這不是顧了然,是徐悲鴻的聲音!楊建侯進了門,向坐在一張大桌子後麵的人深深鞠躬。他沒有看清徐悲鴻的模樣,映入眼簾的是一件青布長衫,和那特別醒目的黃銅紐扣。他想喚一聲徐先生,卻始終沒能喊出聲來。 徐悲鴻正在看楊建侯的自畫像,他抬起頭問道: “你跟誰學的素描?” “周愷士先生。” “噢!周先生速寫很好,素描教得也正規。你學得不錯,隻要肯努力,是有前途的。”徐悲鴻又對顧了然說:“你明天帶他來教室旁聽吧。” 好運氣降臨,竟這麽簡單!幾句極平淡的話,楊建侯已成了中央大學藝術係的旁聽生了。事後,楊建侯還怪顧了然讓他在門外等得太久,顧了然瞪著一隻眼說;“這才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呢!我向徐師講了無錫美術教育的現狀,說了青年學子對先生的敬仰,沒有那20分鍾,沒準你還聽不了課呢。快準備請客吧!” 客當然是要請的。後來這位很有才氣的獨眼畫家不幸早逝,而楊建侯卻終其一生對這位朋友懷有深深的感激之情。 旁聽生和本科生 在中央大學這個造就藝術家的環境裏,楊建侯好似魚兒進入大海,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全身充滿了朝氣和力量。徐悲鴻作為傑出的美術教育家.特別重視素描教學,強調素描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素描課是先生親自執教的。楊建候在素描上也特別下工夫,白天畫,晚上也畫,如醉如癡地畫,他已經認識到,比起徐師要求的素描,無錫美專所學的簡直像是一首幼稚園的兒歌了。 兩個月飛快地過去了。一天晚上,楊建侯正在畫室臨摹,徐悲鴻進來了。他先觀察了一陣,然後說:“楊建侯,我要跟你談一件事。”先生口氣很鄭重,使楊建侯吃了一驚。出了什麽事了嗎? “你必須在一年內考取中大。” 楊建侯腦子裏一陣轟響,他囁嚅著說:“先生,是……我……不能旁聽了嗎?” “不。你很用功,成績很好。我為什麽同意你旁聽?你今19歲,我也是在19歲背著鋪蓋走險去上海求學的,能理解你的心得。可是,你不能長期旁聽下去,你與其他旁聽生的情況不同.你在南京沒有職業,也沒有固定的經濟來源,以後會有極大的困難。因此,我希望你在下半學年能成為藝術係的學生。這需要決心,還要作巨大的努力。” 對徐師這個建議,楊建侯既感到興奮又十分惶悚。在中大,旁聽生不享受在校學生待遇.食宿文具以及外出寫生的車旅費等要自理、楊建侯每月僅有朋友們的5元錢接濟.確實負擔不起這筆開銷。但要成為中大藝術係的學生,卻有兩個又難逾越的障礙。首先,報名時必須有高中畢業文憑,而無錫美專是一所未經教育部注冊的“野雞學校”,它的文憑報考國立大學是無效的;更難的一關是統考,隻有在統考中數理化國語英語曆史地理以及討厭的黨義等等全部及格,才能進入專業考試,這對一人沒有進過一天中學的人,真比登天還難了。楊建侯約張安治、顧了然、須白石、陳曉南等朋友商量。須白石和陳曉南也是旁聽生,與楊建侯麵臨著同樣的難題。他們一致的意見是:文憑可以借也可以造,功課可以學也可以補,一定受考,滿懷信心地去考! 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鼓起之後,就是一個超說常軌的勤奮時期。楊建侯日天在教室聽課—一徐先主的素描、潘玉良先生的寫生決不肯缺席的,夜間進行備考。顧了然是畢業班的老油子,住著一間冬天透風雨天漏水的亭子間.他很夠朋友,慷慨地讓給了楊建侯。陳曉南和須白石曾讀過幾年中學,楊建侯卻必須一切從頭開始。他常常通宵不眠,他學會了抽劣質香煙,本來就瘦削的身子,幾個月裏又減去了10多斤…… 悲劇和喜劇 正當楊建侯在枯燥無味到教科書中苦苦掙紮之時,突然接到朱雲撝從無錫寄來的一封長信。信中說,自從楊建侯離開後,他母係已到臧陶閣去過多次,打聽兒子的下落。由於以往建侯常在裴家留宿,他母係起初並不在意,隻是想念兒子,來看望一下罷了。時間一久,多次來能見到建侯,朱雲撝的謊話就不靈了。最近一段時間,他母親精神大壞,揚言姓朱的如不交出她兒子,將會有告官和拚老命等舉動。 楊建侯的心碎了。他獨自走出校園,登上九華山,麵對蒼蒼台城,放聲痛哭了一場。朱雲為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來南京求學的後盾.決不會編造假話哄地回家。母親是他最摯愛的人,是他生命的支柱,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不僅愧為人子,連活在世界上的價值也不複存在啦!歸去嗎?前功盡棄,這就更為可怕。秋深了,身旁落葉滿地,高空月色清冷,四周氣象蕭瑟。他哭嗬哭嗬,直到淚盡了,身上感到寒意時,才終於有了王意。 楊建侯給朱雲為發了封信,裏麵還附了一封寫給父母親的信。他對朋友說.我決不半途而廢,一定要完成學業。這件事是不可能長期瞞下去的,但也不必如實相告。可稟告我父母,我己經在國立中央大學讀書,目前學習十分吃緊,侍寒暑假方能回錫探望二老。他在給父母親的信中說,來南京求學是為兒的前途著想,學成後當可榮耀門庭。恐二老不讓孩兒隻身遠行,隻得不辭而別,萬望寬恕。國立中央大學乃中國最高學府,設備精良,生活優裕.二老可絕對放心雲雲。 這封彌天大流的家書收效極好。父親識字不多,信是由魯子安老人代讀的,老頭子看罷讚不絕口:“哎呀老哥呀,這國立中央大學就是明清的國子監嘛!出來是要做大官的呀!我說建侯這孩子從小就有誌氣……” 事有湊巧,不久父親到常州收帳,車過戚墅堰,有個旅客的錢包被偷了,警察追查,父親是個土姥兒,說一口土話,耳朵還有點聾,所答非所問,就成了嫌疑犯,關在戚墅堰警察局。審問中間,父親急中生智,說是到南京去探望兒子的。“你兒子在南京作什麽?”“是國立中央大學學生。”假諸葛嚇住了真司馬,警察居然就把他放了。父親回到家後,魯子安的話他信了,有個兒子在國立中央大學念書,他感到無比榮耀,決定自即日起,每月給建侯20元生活費,不能虧待了有大誌向大出息的大兒子! 家庭障礙徹底消除,每月有20塊大洋,吃飯零用已不成問題.也能去書店走動走動了,還可以省出一點錢接濟朋友,楊建侯簡直成了闊老啦! 文憑風波 1930年暑假,楊建侯回到了離別一年的故鄉。每天下午,城中公園同庚廳前荷花池畔的露天茶座,是他們品茶聊天的場所,朋友們泡上三壺茶,買來一大包花生,就海闊天空地談開了。大家最關心的是楊建侯的高考問題。 老大哥朱雲為關切地問:“文憑的事,徐悲鴻曉得嗎?” “應該是了解的。” 專業考試結束後,徐悲鴻把楊建侯叫去問話:“你為什麽要改名楊讚楠?”楊建侯心跳加速,臉紅了。文憑是馬少雲幫他借來的。楊讚楠5年前畢業於第三師範,目前在三師圖書館工做,他不打算考大學了,同意將文憑借出來。“徐先主,無錫美專沒有經過注冊。所以……”徐悲鴻沒說一句話,就在“楊讚楠”的維納斯素描上打了96分!這成績僅次於孫多慈的98分。在整個大學階段,楊建侯永遠名列第二。他解釋其中原故:“孫多慈畫得確實好。但徐先生偏愛她.也是事實。” 這時候又來了一位同學,他帶來一份剛到的《中央日報》,上麵登著中大的錄取名單。大概是心情太緊張,楊建侯從備取的最後一名看起,直到正取第一名,也沒有發現自己。正在他萬分失望之時,細心的馬少雲卻喊起來了:“在這裏呢!楊讚楠,正取!”於是全體歡呼,為建侯高興,要建侯請客,朋友們晚上在迎賓樓開心地吃了頓—一付帳的卻是朱雲為。 暑假過的十分快活。8月底返回學校,這次楊建侯是作為藝術係本科生報到了,心裏格外興奮。可是,迎接他的卻不是好消息。陳曉南沒有錄取,隻能繼續旁聽。須白石雖然錄取了,但假文憑被注冊處發現了,校方勒令除名。他文憑的破綻出在照片的硬印上,那是他費了幾天功夫用硝酸腐蝕銅板製成的,結果都沒能逃過注冊處老爺們的眼睛。這就觸到楊建侯的一塊心病了,楊讚楠的文憑也有個大夠綻:1925年從三師畢業,現在至今該二十三四歲了。混得過去麽? 天天擔心注冊處來找他,偏偏就發現了學生信框中有一封注冊處給他的信件!楊建侯驚出了一身冷汗。學生信件是放在玻璃框裏的,必須找傳達室的人開了鎖才能取出來。取不取呢?楊建侯嚇得沒有主意了。再找同學們商量,買了一包花生米,大家邊吃邊想辦法。還是顧了然見識廣,他分析道:“既然注冊處發了通知,一定是文憑出問題了。但開學10天才發信,很可能老爺們隻是產生了懷疑,還無法認定。建侯應當去把信取出來,看過後再議對策。” 楊建侯鼓足勇氣去把信取出來了。裏麵隻有一句話:“有要事速來注冊處。”朋友們一致認為文憑出問題是無疑的了,但既然要麵談,說明確實沒有認定。隻要三師肯證明文憑的真實性,就尚有希望。楊建侯決定立即趕回無錫。他去向徐悲誌請假,悲鴻感到奇怪:“你剛從無錫來,事情重要嗎?”楊建侯說:“先生,這是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徐悲鴻沒有再問什麽,他說道:“那好吧,我祝你運氣好。” 生死攸關 說“生死攸關”並非誇張。中大對文憑作假為考試作弊輕則除名,嚴重者還有判刑的呢。 楊建候回到無錫先找朱雲為,再訪馬少雲,大家認為省立第三師範是無錫最好的學校,校長陳穀嶺又是個滿口之乎者也的老古董,以一般關係去疏通是絕無可能的。但汀鴛先生是三師的美術教師,與陳穀嶺相知頗深,如能由汀鷺先生出麵遊說,或許有點希望。胡汀鷺是美專教育長,著名花鳥畫家,與楊建侯有三年師生之誼.他決定登門一試。 出乎意料,汀鴛先生聽完學生的陳述後,大為興奮。他認為無錫美專的學生能考取中央大學.成為徐悲鴻的門人,是美專的光榮,目己也感到十分光彩。於是慷慨地答應了楊建侯的敦請,立即領著他去見三師陳校長。 陳穀嶺是一位老教育家,舉人出身.留著齊胸長髯,態度慈祥和藹,聽說楊建侯已考取中大,他撚著銀髯稱讚道:“後主可敬,依靠自學能考上國立大學,甚然,甚然!”但提到證明之事,老人卻正色道:“楊讚楠現在本校任職.怎能分身進中大?校長作假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此事礙難幫助嗬!” 胡汀鷺卻不放過他,侃侃言道:“陳校長,一個青年去考取國立大學,能得到悲鴻的賞識,是有才能的表現。一個人的才能是最要緊的,文憑不過是法定手續。你我是教育青年的人,為有誌青主創造前程是我們的使命。考取中大不易,因手續而被除名,豈不可惜?請陳公為青年學子著想,務必刀下留人!” 陳穀嶺沉吟著,氣氛頗為緊張。 “汀鷺先生愛生之情,鄙人受教了。”陳穀嶺躬了下身,“可有補救之法呢?” 胡汀鷺說:“如果中大不來調查,什麽也不必做。倘若來查問,就說楊讚楠確三師畢業生,文憑是真的—一這也是事實呀!” 陳穀嶺終於同意了。告別出門,汀鷺先生說:“建侯,我盡了努力,陳穀嶺也給了麵子,能不能糊過去,靠你的運氣啦!”. 回到中大,朋友們認為可以去注冊處碰碰運氣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有了三師的許諾,也就是有了一張盾牌。大家曉得楊建侯生性靦腆,不善言辭.紛紛給也打氣鼓勁。 第二天,楊建侯來到注冊處。接待他的是位身材瘦高、腰背畢挺、須發皆白的老者,他倒相當客氣,先讓坐,還給倒了杯開水。一張口可就厲害了: “世兄!你了不起嗬!能考取我國立大學,可見是很用功的。我同情你,也打算幫你的忙,這就要看你老買不老實啦。你這文憑是真是假?要坦率地講! 一瞬間,楊建侯真被感動了,幾乎要坦白交待了。想起同學們的再三囑咐,心才定下興,挺起胸膛說:“文憑是我的,怎麽會有是真是假一說呢?你們有懷疑,不必來問我,可以到三下去查嘛。” “我們已經查過了,現在是看你老實不老實。” 楊建侯一聽,話中有空子!於是立即反守為攻:“既然查過.假的除名便是,真的又何來不老實之說呢?” 老人縫了日氣說:“目前尚未處理.是出於愛惜青年。請問世兄多大年紀?” “26 歲。” 老人笑了,“哈哈! 26歲,可笑,可笑!我看你不到20歲。” 這是個麻煩。楊建侯當時20歲,長得瘦弱,看起來確實隻有十七八歲。他心裏發虛,但在生死關頭三有硬著頭反頂住了。他說: “老先主,您怎麽知道我不到2O歲?我額頭工寫著歲數啦?” “放肆!豈有此理!” 楊建侯也站起開大聲說:“誰不講理?你不講理!靠相麵誤人子弟……, 老人揮了揮手說:“你走吧.我們會查明白的。 楊建侯走出注冊處,發覺自己的前胸後背全濕透了。 幾天後,楊建侯在走廊裏碰到徐悲鴻,老師拍了拍學生的肩跨,微笑說:“放下包袱,好好用功,專心學畫。”“謝謝徐先生幫助。”楊建侯會心地說。 從此.一個新的勤奮期開始了! 責任編輯/汪振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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