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橋聲》1991年 2 P32
特寫 《桃李芬芳 碩果累累-記著名畫家、美術教育家楊建侯教授》
陳永昌(2900字)
楊建侯教授是位藝高望重的書畫家、美術教育家,心中頗為敬仰,雖然他的寓所與我的住處相距不過一箭之地,然而從未敢去叩響他的門,直到去年夏天,有位外地友人托我去找楊教授談一件事情,並且不容我推辭,這才前去拜訪。
楊老出身貧寒,1910年6 月生於無錫北門外的荷葉村,世代以造船為業。他小學畢業後便當上了徒工,先後在織布廠、織襪廠學徒,後來又回到父親的造船場學做木匠活。在此期間,他默默地愛上了繪畫,先是臨摹報紙上的線描插圖,後又臨摹起香煙盒裏的人物畫片。畫好便貼在牆上自我欣賞,什麽漁翁、工匠、英雄、美女……貼得滿屋都是,真象個小小展覽館了。
他白天幹活,晚上對著小油燈學畫,每每忙碌到深夜。工夫不負有心人,漸漸地他的畫在村上有了些名氣。鄉下人造船圖吉利,喜歡在船頭畫個“聚寶盆”,還要在盆裏畫支筆和一把如意交叉起來,這叫做“必定如意”。楊建侯畫的聚寶盆不但造型漂亮,而且著色描金,頗受鄉親們青睞。鄉親們誇他很有繪畫天才,如果去專門學畫,將來定有出息。
眾人的議論,使得一向恪守“老本行,金飯碗”教義的父親也改變了主意,居然同意兒子去拜師學畫了。就這樣,楊建侯於1927年秋天,進無錫私立美專就讀。
在舊中國,畢業就是失業。1930年,楊建侯於美專畢業後,正茫茫不知所之,忽一日從李金發主編的《美育》雜誌上看到徐悲鴻先生畫的素描,頓生仰慕之心。後來打聽到徐悲鴻正執教於中央大學,於是,他瞞著家人,偷偷跑到南京來投奔。
徐先生看了楊建侯的習作十分讚賞,對於他的處境也頗為同情,當即答應他到中大來旁聽。從此,他白天在藝術係聽課學畫,晚上到閱覽室去刻苦自學文化課程,準備來年正式報考中央大學。果然,一年以後,這位沒有讀過一天中學的年輕人,終於以優良的成績被中大藝術係正式錄取了。
徐悲鴻先生非常喜愛這個沉默寡言而又刻苦好學的青年,平時對他即嚴格要求,又多加關照,常以書畫作品贈他。楊建侯也一直視恩師的贈品如珍寶。不料日寇侵華戰爭爆發後,他逃難到鎮江時,那隻裝滿徐先生墨寶的箱子,竟從難民車上被擠落丟失。他非常痛心,一連多日寢食不安。後來他逃亡到重慶,見到了徐先生講起此事,徐先生寬慰他道:“人能逃出來就是大幸,何必再去計較身外之物呢?現在我再給你補畫一張吧。”說著,展紙揮毫,為他畫了一張《立馬圖》。畫上一匹駿馬,昂首回望,挺然而立,筆墨酣暢,氣勢雄渾。這幅畫楊老一直珍藏至今,成了恩師留給他的唯一的紀念品。他時常麵對遺作,緬懷當年情景,每每潸然淚下……。
至於楊老自己究竟創作了多少作品,那已經無法統計了。早在30年代初,他就在故鄉無錫組織了白浪畫會,舉辦過畫展。當年他的油畫《鐵工》、《遐思》等,參加了上海“藝風社”的畫展,得到專家們好評,被《美術生活》專版發表,其中《鐵工》畫照還被徐悲鴻先生帶到蘇聯去參展了。
新中國成立時,楊建侯正值年富力強。長期被壓抑的精神能量一旦釋放出來,立刻形成一股巨大的創作衝動和力量。他常常激動得吃不下、睡不好,他聯想到第一次全國政治協商會議的勝利召開,海內外民主人士、社會賢達雲集北京,於是借用“群賢畢至”之意,創作了巨幅工筆花鳥畫《群雁來歸》。這幅巨畫的畫麵是:在博大深遠的空間,群雁振翅,翻飛翱翔,齊向北國,象征中華各民族、各階層的緊密團結,顯示了新中國強大的生命力。這幅傑作一經展出,立即贏得社會各界的讚賞和關注,各出版社爭相出版。
此後,他的油畫《上海第三次工人起義》、《黃繼光》、《家庭訪問》、《魯迅在青山煤礦》,國畫《送軍糧》、《愛國捐獻》、《長江沉排工程》等等都相繼問世,形成了蓬蓬勃勃的創作熱潮,且經久不衰。
到了十年動亂時期,楊先生也和許多正直的知識分子一樣,備受淩辱和折磨,弄得身心交瘁。1976年10月,“四人幫”被粉碎以後,他重新看到了希望,胸中漾起一派春意。那一時期,他幾乎每天都要到東郊梅花山去,走走,看看,畫畫,再想想。次年春天,年逾古稀的楊教授終於以大幅中國畫《春滿人間》奉獻給萬物複蘇的祖國。畫麵上那叢盛開的紅梅,如火如荼,老幹新枝,充滿了勃勃生機。這幅畫,據說被外交部送到聯合國去了,想畢也會受到國際友人的讚賞,為發展我國的外交事業盡一份力量。
當然,我們在談論楊先生的藝術成就時,不應當忽略他的另一種“作品”,即幾十年來,他為祖國培養了大批美術人才,其中包括畫家、美術教師、美術幹部等。象北京電影學院院長沈崇生、敦煌研究院院長段文傑、浙江藝術學院前院長趙宗藻,以及江蘇國畫院院長趙緒成、副院長喻繼高等人,均為楊先生的高足。
楊先生早年就執教於國立藝專、廣西藝專、金陵大學;解放後又先後在南京大學、南京師範學院(南京師大前身)美術係任教,長期從事美術教育工作。他在教學活動中,始終貫徹“理論講授結合實際、科研創作結合教學、臨摹寫生配合創作”等三條原則。平時對學生更是堅持言教、身教與心教,凡是做過他的學生的人,對此都有深刻的感受。
楊教授對教學極其認真負責,為了繪製範畫,他吃盡了辛苦,甚至甘冒風險。有一年暑假,為配合山水畫教學,奔赴黃山寫生,天天啃著冷饅頭充饑。一次,登天都峰過鯽魚背時,他發現一處佳景,竟忘了安危,大步向懸崖峭壁走去。不料腳踏苔蘚,一滑數尺,幸被一顆鬆樹根擋住,才免墜萬丈深淵。旁觀者均大驚失色,他卻沒事一般,信手翻開速寫本勾畫起來。
楊先生講課非常生動,語言風趣生動,課堂氣氛總是很活躍。比如他在講解繼承民族繪畫優秀傳統與學習西洋畫的關係時,強調指出,學習西畫是為了增加營養,更好地發展中國畫,而不是要把國畫變成西畫。他詼諧地打了一個比方:“我們吃牛奶是為了營養身體,而不是要把自己變成黃牛。”同學們都在笑聲中加深了理解。
楊先生經常教育他的學生:一個美術教師不僅要要認真教學,還應當努力從事創作實踐,否則,教學也是搞不好的。他說:“教師創作好比母雞生蛋,不會生蛋的母雞不是好母雞。”
楊建侯教授是這樣說的,他自己也正是這樣做的。幾十年來他堅持一手抓教學,一手抓創作,獲得了創作、育人雙豐收;同時結合創作與教學實踐,先後撰寫出版了《寫意花鳥畫法》、《鋼筆畫法》、《人物畫研究》、《連環畫的構圖構思》以及《鄭板橋的傑出藝術成就》等著作,真可謂“桃李芬芳,碩果累累”了。
1989年6 月,江蘇美術界及有關部門隆重舉辦“楊建侯教授八十壽辰、從藝六十周年”慶祝活動,為他辦個人畫展,出版 文集,開慶祝會。省有關領導出席並講了話,對楊老的為人及其成就,給予了很高的評價。這不僅是對他個人的肯定與鼓勵,也是對整個藝術界、教育界的很大激勵與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