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野真和的退官

昨天是我從中國返回日本後第一次去東京大學，原本隻是打算見見金子老師和各位中國朋友，這次回國給他們帶回來一些禮物，主要是婺源的酒糟魚。沒想到正好碰上矢野真和教授的退官演說，在日本，一位教授的退官就如同中國的老教授的退休，不過在國內往往是舉辦一場老教授的退休歡送會，而在內本，當然其中也包含了歡送的成分，不過其中還包括退官者本人對自己從業以來職業生涯的履曆和業績作一個比較詳實的回顧與反思。

真是非常榮幸，這樣的機會不是輕易就能夠遇上的。退官儀式下午一點半開始，會場設在東大赤門綜合研究棟A200番教室，這是教育學部一個比較大的教室，能夠坐六十多號人，結果座無虛席，連教室後麵也排滿了凳子，坐滿了慕名前來的學生，當然也包括了中國的留學生，他們都來為自己尊敬的老師的職業生涯的最後演出作最後一次的捧場。

演說先後由矢野先生的學生濱中義隆、濱中淳子等對矢野先生的教學和科研作一番發自肺腑的感人的評價和懷念，中間精彩幽默處不時引來陣陣笑聲。而後時任教育學部學部長的金子老師專門在這樣的場合做了《人的資本理論再考》的學術演講，這種演說恐怕是每一任學部長都要履行的工作職責，也是對其學術能力的考量，當然也是一種無上的榮幸，畢竟並不是誰都可以在這種場合作壓軸式的演講的。

這些都結束後，主持人才盛情請出真正的主人矢野先生，其實矢野先生早在邊上的休息室等候，在眾人的雷鳴般的掌聲中矢野先生登上了演講台，謙遜客套過後，矢野先生就自己的履曆做了一番回顧。矢野先生昭和39年畢業於東京工業大學工學部，先後在東京工業大學、國立教育研究所、廣島大學工作過，昭和59年獲得工學博士，昭和61年回到東京工業大學工學部任教，平成3年任社會工學科教授，後於平成15年擔任東京大學教育學部教授。

矢野先生對於自己的履曆可以說是毫無隱瞞，就連自己在工學部當一般助手的經曆都做了介紹，而且對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寫的不是很像樣的論文的題目都記得一字不差（這種文章國內學者是諱莫如深的，尤其是自己成名後更是如此，不願別人提起，自己更不會主動提及），甚至還找出當時的關於東京工業大學工學部的一份報紙，專門做了掃描給大家看。矢野先生對自己的科研情況做了非常細致的回顧，並且還給每一位來賓都分發了《矢野真和先生研究業績整理表（1975年～）》，可以說矢野先生的科研履曆事無巨細都涵蓋了，最後矢野先生還就自己的職業生涯作了一番評價，並對將來做了一些展望。整個會議直到下午5點半才結束，會議結束後還有專門的晚餐和相關的歡送儀式。

令我感慨的是為什麽國內老教授的退休儀式就像是一場歡送會，或者變成了茶話會，隻是簡單的敘敘舊和寒暄幾句，臨了就是贈送退休紀念品。為什麽不可以像日本一樣變成一場帶有學術性質的退休紀念演說。國內的教授評定有段時間是論資排輩，到了時候自然手到擒來。當然現在是以業績來衡量，可是這樣一來，一切唯科研業績論高低，大家都把科研業績當成自己晉升的唯一依靠，教學這個大學教師應該具備的最基本的能力和素質似乎已經漸漸被人遺忘，進而用進廢退，就好像從猿進化成人，尾巴的功能逐漸喪失，最後變成了人的尾骨。君不見，現在大學的許多教師，特別是年輕的博士或博士後，整天忙於科研，很少把時間花在教學上，以致於所上的課沒有條理，邏輯混亂，信馬由韁，學生都聽不懂，常常如墮五裏霧中。

如果真的是用進廢退的話，那還令人慶幸，因為這樣的話雖然教學是差了，但科研水平上去了，以我們國家這麽龐大的蒸蒸日上的科研隊伍，要不了多久便可以登上世界第一強國的位子。可怕的是，許多平時不做科研或科研素質較差的教師，便開始了所謂第三條道路，要不就是雇槍手寫文章，一時槍手行業行情猛漲，炙手可熱；要不就是做起了剪貼的勾當，別人的文章剪切下來，東一塊西一塊，拚起來改頭換麵便成了自己的文章，憑著這些還可以參加每年的科研考核和正常晉升，沒準還可以被評為跨世紀的千百萬人才工程中之一員。時下這種風氣盛行，許多的雜誌也積極的予以配合，隻要你交上了2000元以上的版麵費，再不怎麽樣的文章也能夠登上大雅之堂。更有甚者，許多雜誌生財有道，一夜之間同一刊號的雜誌竟然如雨後春筍般出現了不同的版本，身份突然增加了許多，什麽學術版、理論版，什麽理論前沿，等等之類，令人瞋目結舌。本人是從事科研管理工作的，曾專門就此時電話谘詢了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結果他們告訴我這些都是違規的非法出版物。

其實，這些雜誌上發表的論文又有多少是有價值的，多少不是簡單的重複？多少文章不是侵權後的產物？又有多少文章中開列的數據純粹是為了說明本來就靠不住的觀點或論題而屬於偽造的？這些人難道不臉紅嗎？

試想一下，如果我們把國內教師的退休歡送會開成類似日本的退官會，那將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退休者是不是還有足夠的勇氣麵對自己的同事和學生，對自己的職業生涯作一次精彩的回顧和反思？國內的教師一旦評上教授職稱後便立刻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了，科研似乎再也與他們無關，這一點在下麵一些不知名的大學表現得尤為明顯。如果實行退休演講，把自己職業生涯的業績拿出來作一番公開展示的話，我想許多不稱職的教授也該汗顏了，那些剪貼而來有侵權嫌疑的文章，那些拿錢買來的文章，甚至那些根本與自己專業風馬牛不相及的純屬買來騙職稱的文章，還敢於麵對同事和學生的評判嗎？自己的職業生涯中如果從擔任教授算起科研業績便變成空白的話，那麽您將如何麵對教授這個至高無上的榮譽？
    我想這樣的教授退官會值得國內引入，國內這樣那樣的考核不少，大多數都是屬於走過場，這樣的推官會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次大考核，每次參加這樣的退官演講，既是對自己的一種鞭策和警醒，也是對濫竽充數者的一種警告。我們每個人都應該捫心自問，自己有沒有一直在努力工作，有沒有作出值得誇耀的業績使自己坦然麵對將來的退休演說？

2007年3月20日東京大學白金台國際公寓B405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