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及他的字
老爸是勞動人民出身,受到的教育並不多,當年就是憑著他敢走四方的勇敢和寫的一手雋秀的小字進了政府部門,並一幹近四十年直至退休。老爸也在文革中經受了衝擊,我還清楚的記著,當年我在幼兒園,把著鐵欄杆的大門,看父親和很多我認識的叔叔阿姨們,排著隊被遊鬥的情形,爸爸當時掛了一個大 牌子,上麵寫的什麽我已經忘記了,還有一些人戴了有一米多高的帽子。後來父母去了不同的幹校勞動改造,直到七一年返城。他的職位不高,加上他從骨子裏熱愛共產黨,聽黨的話,又是根正苗紅,並沒受到更多的迫害,一生算是幸運,沒有太大的坎坷。
父親生性耿直,光明正大,而且助人為樂,但他脾氣暴躁,對我媽也不夠體貼,思想比較僵化,我從前是不喜歡他的,可是他很疼愛我,可以說,在我們姐弟中,他最喜歡我了。記得那一年,我去幹校看他,他騎了幾十公裏的路給我買回了玫瑰紅的純毛線,求他的同事幫我織了一件毛衣,那是我第一件純毛毛衣,我姐和我弟都沒有純毛線衣,平時,隻要是我要錢,他都給我,由此可見他對我的偏愛。可是我們之間發生的爭執很多,焦點之一就是中國和外國比較的問題,他是聽不得別人說很多黨和國家的不良之詞,他經常用“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來諷刺我。後來為了避免爭執,我在他麵前盡量不談國事。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老爸他們這一撥兒離休幹部確實是沾了共產黨的光了,如今,他不僅醫藥費全免,每年還有好幾千的旅遊費,他老人家去過的名山大川比我還多,還有報刊雜誌費,去世後的喪葬費,甚至連生病不能自理後的保姆費等等,房子也就化了不足四萬人民幣,而且單位供應洗澡和飲用開水,所以老爸很知足,對黨心存感激。至今他依然訂閱《人民日報》,我姐抗議說:“這院連三八年的老革命都有,人家誰還訂《人民日報》?又貴又沒趣。 ”老爸說“我不管別人,我就喜歡看《人民日報》”,姐姐憤然,可也無奈,拿過報紙嘩嘩啦啦的隨便一翻就扔到一邊。可老爸就拿著一個放大鏡,用他那得過白內障的,幾乎一個眼的視力,逐字逐句的認真看起來,有時還要劃重點,我們看了都搖頭,連我媽當年活著時也笑他頑固不化。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開始接納,或者是開始理解一些他了,不管怎樣,父親還是有不少優點,比如他做事認真,堅持原則,他切的土豆絲又細又均勻,抱的餃子又快又好看,而他練起字來更是一絲不苟,盡管他說自己寫不好龍飛鳳舞的草書,但在女兒的眼裏,已經很為他的字自豪了。不無遺憾的說,我們家沒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們幾個孩子的字沒有趕上父親的。
老爸今年81歲,和一個保姆獨過,身體還算硬朗。老爸除了喜歡書法,年輕時還愛打籃球,有一次,參加比賽,竟然把腿都摔斷了。他也喜歡唱京劇,尤其是樣板戲,雖然他性子急,但確實是樂於助人,如果下雪,第一個跑出來掃雪的肯定是老爸,而且做人實在的有點過,當年他當科長時,因為自己手下的一個科員偷了公家東西,老爸主動提出不長自己的一級工資,現在象他這樣的人怕是鳳毛麟角了吧?不知是他看到的負麵的事實太少,還是他自認為依然抵消不了共產黨的功績,他的一生都生活在自己編造的神話裏,“聽黨的話,跟黨走”是他的人生宗旨。我們兒女和老爸的觀點有分歧,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我們不可能改造他,象他不能完全理解我們一樣,但我們相處時努力發現共同愛好,求同存異,畢竟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很有限了。以前,我們常常一起打羽毛球。我們都喜歡吃麵食,尤其愛吃豬肉韭菜餃子,而我做的餃子是他的最愛,每次回去給老爸抱一兩次餃子,看著他滿意地吃著我抱的餃子,臉上掛滿孩子般的笑容,這一刻,我們的距離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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