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年中,儒法兩派爭論不已,曆代政治家和思想家都免不了要談到他們。
1973年,毛澤東在詩中談論到了他們。
這就是《七律·讀〈封建論〉呈郭老》
勸君少罵秦始皇,焚坑事業要商量。
祖龍魂死秦猶在,孔學名高實秕糠。
百代都行秦政法,“十批”不是好文章。
熟讀唐人《封建論》,莫從子厚返文王。
這首詩之所以寫給郭沫若,是因為郭老20世紀40年代在重慶寫的《十批判書》裏麵,稱讚孔子“是順應著當時的社會變革的潮流的”。毛澤東不讚同這個觀點。對秦始皇曆來遭受非議的“焚書坑儒”之事,毛澤東也多有辯護。這些,他都寫進了詩中。
毛澤東為什麽反感孔夫子?
在他看來,孔儒們常常是說起來頭頭是道,做起來則不盡然。除了在文化教育上有些建樹外,在事功上卻常常說些空話。曆朝曆代的王公國戚個個都在打儒家和孔子的“仁義道德”旗號,而真正為民謀福利和與民同甘共苦者,少之又少。就是這樣,在封建社會竟被捧為“聖人”,那些讀了點“聖人”書籍的學子們,竟可以搖頭晃腦,把尾巴翹到天上去。毛澤東的義憤,除五四以來的反孔思潮外,在其性格底色上,也是自有其源。
毛澤東為什麽喜歡秦始皇?
詩裏說得明顯:“百代都行秦政法”。所謂“秦政法”,是指秦始皇統一中國後,廢除了“封建製”,改成“郡縣製”,郡縣長官由中央王朝任命,從而穩固了中央集權,也就成為幾千年來中國政治體製的一個基本格局。唐代的柳宗元為此專門寫了篇《封建論》,稱讚秦始皇的這個改革。
從根源上講,秦始皇的形象,則是那些儒生們弄壞的。原因是他發動過“焚書”和“坑儒”的事件。這對以儒家為代表的知識分子來說,簡直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正是儒生們的言論,讓秦始皇成了“暴君”的典型。
對此,毛澤東認為是件值得“商量”的事情。怎樣商量,詩裏沒有說。想其理由,不外一些儒生咎由自取,因為戰國末期,方士吃香,不少儒生幹起了方士的活兒,竟把秦始皇也騙了幾回。而事實上,坑了幾百個儒生後,秦始皇的政府機構裏依然保留了大量的儒生。所謂“焚書”,因涉及中國統一後的“思想去向”,主要燒的是六國官書之類,漢興之後,學統並未中斷。這些,近世史家多有辨析。
“曆代政治家有成就的,在封建社會前期有建樹的,都是法家。這些人主張法製,犯了法就殺頭,主張厚今薄古。儒家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主張厚古薄今,開倒車的。”—毛澤東如是說。
毛澤東是革命家,是強調厚今薄古、創造新事物的政治家。他的思想深處,傾向法家一些。但他並不完全否定儒家思想。他經常說些批判儒家的話,或許同他著意要“除舊布新”的現實考慮有關。他畢竟不是一位純粹的曆史學家。
寫《七律·讀〈封建論〉呈郭老》的時候,毛澤東已經80歲了。
這是他寫的最後一首詠史詩,也是他一生中寫的最後一首詩。
一位現代政治家的最後一首詩,竟是評價老去千年卻遺風百代的兩位曆史人物。
千秋一闋,刻寫曆史,字字思索。
千年一歎,厚今薄古,聲聲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