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華裔美國空軍醫生在伊拉克的戰地日記 ( 連載之十五 )
美籍華裔 Y 君在中國大陸出生長大 , 醫學院畢業之後移民美國 , 後繼續行醫 , 並加入美國空軍 , 現任美國空軍少校軍醫 . 2006 年一月十四日至五月十六日他被派往伊拉克巴拉德空軍基地駐防 , 作航空醫生 . 在這四個月中 , 他把每天的見聞和感受以日記的形式記錄下來 , 通過電子郵件送給在美 , 中兩國的家人及好友 . 以下的章節是根據他的日記整理摘譯出來的 .
如需轉載 , 請與譯者聯係 . 作者保留版權 . --- 譯者注
2006 年三月七日
W 醫生
今天下午我從位於第六住宅區的健身房鍛煉完身體後大汗淋漓 , 感到有點累 , 口幹舌燥 . 正好手裏有一個 1.5 升的 HAYAT 牌礦泉水 , 咕咚咕咚地灌下肚 , 很舒服 . 天氣溫暖 , 微風拂麵 , 太陽斜向西邊 . 我離開健身房 , 經過綠豆咖啡廳前的一個木頭搭建的亭子時 , 我隨手拽了一把椅子 , 準備在陰涼處休息片刻再去衝涼 . 洗澡間在一個移動式建築物裏麵 , 我們把洗澡間戲稱為卡迪拉克 .
我將水瓶放在亭子的桌上 , 向周圍看了看 , 幾乎空無一人 . 有一位空軍軍官坐在亭子的另一邊 , 正好在太陽底下 . 她身穿沙漠作戰服 , 頭戴平頂帽 . 她衣服上的金色三葉草徽章在陽光下閃著金光 . 她正在全神貫注地讀 放在桌上的打印紙上的文字 . 我認出來了 , 她是空軍戰地醫院的骨科醫生 , 來自 Wilford Hall 醫學中心 . 我們坐同一架飛機來伊拉克的 , 現在又在同一組 , 在這裏我們工作上有些來往 .
" 嘿 , 是你呀 !" 我試著同她打招呼 .
沒有任何回應 , 她讀得很專心 .
" 嘿 , 原來是你呀 !" 我又試了一次 .
還是沒有回應 . 最後一次如不成功我就準備放棄了 .
" 嘿 , 很高興在這裏見到你 ", 這次我向她揮了揮右手 .
她終於將目光從紙上挪開 , 抬起頭來 , 將耳機從耳朵上取了下來 , 看著我 .
" 很高興在這裏見到你 ", 她笑著答道 .
" 你在讀專業方麵的文獻麽 ?" 我試著打開話匣子 .
" 不是 , 在讀一本從網上下載來的關於伊拉克的曆史與政治的書 . 很有趣 . 都是一些關於占領與石油方麵的東西 . 伊拉克人按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了很長很長時間 . 土耳其奧特曼 (Ottoman) 帝國曾想改變他們 , 英國人曾想改變他們 , 法國人曾想改變他們 , 但都失敗了 . 我不知道我們在這裏幹什麽 , 這是個無底洞 , 看不到盡頭 ."
" 聽起來跟我們本來想做的不一樣 ," 我不同意她的觀點 .
" 我覺得我們在打一場心理戰 . 看看那些病人 , 很多都是當地的老百姓 , 他們把我們的醫院當成了他們的社區醫院啦 . 我們在這裏是為了贏得人心 , 是吧 ?" 她繼續說道 .
" 按我的觀點 , 我想 , 應該將政治與我們的日常工作劃清界限 . 我在這裏的任務是照顧病人 ," 我說 , " 我也許並不同意我們為什麽得來這裏 , 但作為一名醫生 , 我在盡自己的職責就是了 , 這樣想讓我心裏想得開一些 ," 我澄清了一下自己的觀點 .
她點了點頭 .
我想起了自從我來伊拉克之後 , 類似這種情景有好幾次 , 大多數是在餐桌上交談時遇到的 . 大多數人的看法很含蓄 , 大約是為了 " 政治正確 " 的緣故 , 不直接了當 , 但意思再清楚不過 .
我們才來巴拉德一兩天時 , 一位放射科大夫 , S. 中校對我說 :" 他們按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了很長時間 , 為什麽我們要去改變它 ?" 另一位飛行醫生兼內科大夫 , D. 中校說 :" 我看不到戰爭的盡頭 , 我們幹嘛要在這裏 ?" 急症科醫生 K. 少校說 :" 我們贏不了伊拉克人的心 , 我不明白我們還在這裏幹什麽 ." 一位技術中士 , 他是一個 塊頭很大的黑人 , 打了一個很形象生動的比喻 :" 白宮的人在這裏拉了屎 , 我們來給他擦幹淨 ," 他臉上戲噱地笑著 , 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 我記得他說這話的場合是在卡塔爾的 Al Udeid 空軍基地臨時中轉站的昏暗的帳篷裏 .
從一開始我就對這場戰爭持懷疑態度 , 從未相信發動這場戰爭的起因 , 但也沒有人來征求我的意見 .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美國軍隊的非政治性 , 軍人們的不同政治觀點無礙於他們履行自己的職責 . 這一點很重要 . 我不覺得在極權國家生活的人能完全理解這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