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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村莊(第八章第一節:村人的衝突)

(2006-07-11 05:56:21) 下一個

第八章

 

第一節   村人的衝突

 

俗話說,看女人就可知這戶人家,指的是女人在一家中的關鍵作用。經常看到一吊兒琅當的青年或一扶不起的阿鬥,在娶了一位賢妻後,突然如脫胎換骨般,以往的惡習全改了,變成了一個勤儉持家的好男人好丈夫。

 

在與村人和鄰居的關係中,女人也起舉足輕重的作用。她是緩衝劑,也是潤滑劑與滅火器,在一些與鄰居免不了的衝突裏,一個好女人會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否則煽風點火,矛盾越來越激化,使雙方終日生活在不友善的緊張氣氛裏。

 

在朱老師進門前,丁氏一家與村人的關係融洽,長駐長守在老家的爺爺丁文鍾是位受人尊敬的長者,媽媽貝仙霞賢惠能幹,尊老愛幼,性格活潑開朗,很得村人的喜歡。有了這樣的群眾基礎,偶爾回家來的丁根茂包圍在村人友善的氣氛裏,心情很是舒暢。

 

朱老師進門後,丁夏一家的家庭關係日漸不和,與村人的關係也越來越別扭。朱老師性格偏執,自視清高,不知如何同鄰居相處,與村人發生衝突後,常給丁根茂吹枕邊風,抱怨訴苦,在背後煽風點火。丁根茂為了保護自己的女人,為了麵子,去和村人發生口角,甚至於打架。關係弄緊張後,需要女人在日常生活中,到左鄰右舍去串門,在閑聊中了解旁人的看法,也順便訴說自己的觀點與理由,加強溝通,不出半天,有些話會傳入對方耳中,這樣一來二去,雙方的關係在有意無意間修補了。朱老師不但不這樣做,還火上添油,為了朱老師的緣故,丁根茂同許多村人打過架,關係也越來越僵,漸漸地被孤立。每次回家來,丁根茂都生活在不友善的對立氣氛裏。

 

一個人威信的建立需要日積月累,而威信的破滅隻要做錯一、二件事就可,象推倒房子般快速而容易。丁根茂在村中原很有威信,自己有技術,有知識,走南闖北見過世麵,更重要的是,深受人們敬重的父親丁文鍾與哥哥丁國銑,無形間也替他樹立了不少威信,在他們都去世後,如同房子抽走了幾根支柱,原有的威信已岌岌可危。在這種情況下,丁根茂不但不嚴謹做人,還常貪杯發酒瘋,得了“好吃人”“ 酒糊塗”等外號,家庭風波也不斷,村人們先是同情、好奇,最後都當戲在看。在與村人的衝突中也是打一架輸一架,最後象猴被人耍,以往的威嚴已蕩然無存。

 

這結果,除了朱老師不會做人外,丁根茂自身也負有很大部份責任。

 

那年夏天的某個晚上,丁夏與隔壁一同齡小朋友坐在屋後納涼聊天,聊了一會,突然看到這小朋友的父親,丁金虎,從他家後門衝出來,一邊磨拳一邊喊:“打!同他打!”

 

丁夏嚇了一跳,不知道丁金虎說的“他”是誰,想想應該不會是自己的父親吧,丁根茂一直在單位,好幾天都沒有回家了,丁夏正納悶間,丁金虎對著丁夏房子方向又接著喊:“他今晚在市鎮裏造謠,打!同他打!”

 

此時丁夏已明白,丁金虎是衝自己的父親而來,剛才還同自已說笑的小朋友起身回到了自家後門口。丁夏心裏刹時緊張起來,連忙搬起凳子回家,告訴丁鷹要出事了,姐弟倆商量後,決定先找到父親,躲開丁金虎。丁鷹去一公裏外的市鎮找父親,丁夏在村子裏找。

 

姐弟倆這般的緊張是有原因的,論打架,丁根茂絕對不是丁金虎的對手,丁金虎是屠夫,在公社的屠宰場工作,長得人高馬大,百多斤重的豬一手就可輕輕舉起,在村中很有些威信,而丁根茂無論是體力與村中的地位,早已是空架子,當晚如讓他們倆碰到,丁根茂一定會輸得很慘。

 

丁根茂酒醉後,會不分場合與對象,把該講的不該講的,真的假的事情顛三倒四地亂侃一通,為此曾吃了許多虧,然總是吸取不了教訓,以至於被人喻為皮硬肉厚,如死豬般打不怕的人。以前曾有天晚上丁根茂醉醺醺地回家來,也許又被人打了,又或許想到從幾年前受人尊敬的位置,一步步滑落到現在被人譏笑痛打的田地,一時感觸,一邊流淚一邊往官岩山祖墳處走去。看丁根茂走在公路上踉踉蹌蹌的樣子,丁夏怕出車禍,偷偷地跟在丁根茂後麵,當汽車迎麵或從後麵駛來時,緊趕幾步上去,以備情況危急時衝上去拉父親到馬路邊。丁根茂摸黑到達墳場,跪坐在貝仙霞墳前,雙手一邊拉扯雜草一邊哭泣。過了好長一會,見時候差不多了,丁夏上前去拉父親起來,勸他回家。丁根茂倚著丁夏,邊走邊哀歎:“…我,我給多少人打了…唉…”

 

丁根茂原是極有自尊的人,卻不知如何護衛,在日益下降的人生漩渦裏,不知道如何停下,最後如同爛泥般癱下被人踩踏,這失落又屈辱的感覺,如何消受得了。

 

這天夜裏,丁金虎恫言要開打後,丁夏很擔心,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如何收場,隻希望找到父親避開這場衝突。正在丁夏焦急地四處尋找父親當兒,忽聽到村邊一處傳來丁金虎凶悍的怒喝聲,接著有人慘叫,許多村人向那邊湧去,丁夏也向人群去的方向飛奔,心想糟了,終於給丁金虎找到了。

 

丁夏趕到時架已打完,見丁金虎扭住丁根茂的衣領口,丁金虎的老婆手指丁根茂的鼻子在罵,丁根茂滿臉的傷痕與血跡,周圍遠遠地站著許多人在看。丁夏跑過去攔在丁金虎與丁根茂中間,想大喊:“你們這樣打一個酒醉的人算什麽好漢,要打跟我打!”,但話到嘴邊終也沒有出口,隻是拉住丁金虎粗壯有力的手臂,說:“叔叔,好了,叔叔,好了”

 

丁金虎一鬆手,丁根茂踉踉蹌蹌欲倒,丁夏一把扶住,丁根茂裝模作樣地衝上去要同丁金虎拚命,此時斜對門的一位大嬸偷偷地拉了丁根茂一把,關心地低聲勸阻:“回家吧,別去打了”。

 

這時站在遠處的一位婦女大聲對丁根茂說:“今後你不要躲到我家來祈求保護,我們不歡迎你!”。原來這婦女的丈夫也在屠宰場工作,是丁金虎的上司。丁根茂在知道丁金虎要找他算帳後,從市鎮回村直接去了這位婦女的家,還來不及對這婦女的丈夫說什麽,丁金虎就已找上門來,一把扭丁根茂出門來揮拳就打,丁金虎的老婆也衝上來使勁地扇與扯丁根茂的嘴巴。丁根茂起先裝死癱臥在地,但想想無親朋好友替他出頭與收場,隻得又起身來作無力地抵抗。丁夏趕到時這些都已發生,架已打完。

 

趨炎附勢是人類生存中的本性,人們都喜歡站在強勢的一邊,這位婦女這幾句急於表明立場的,有些落井下石的話,雖令丁夏厭惡,過後想想也合理,而斜對門那位大嬸的那句偷偷關心的話,丁夏也一直記得。

 

深夜回家後,丁根茂酒已全醒,深歎了一口氣:“唉,真是扶起不扶倒啊!”。過後這句話一直纏繞在丁夏的腦際,對世態炎涼有了進一步的體悟。通過這句話,丁夏也捉摸到了丁根茂的心態,知道正是這種心態,使丁根茂一直掙紮在失落與痛苦中。

 

丁根茂還生活在過去的光環下,對所遭遇到的不幸無限放大,自怨自憐,沉迷其中,酗酒放縱不可自製,被眾人拋棄時憤懣不平,責怪抱怨,雖是成年人,心誌並不成熟。人若自己不爭氣,而希求他人的尊重,這違反了自然規律,俗話說,他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恕。丁夏看著父親的痛苦,卻無法規勸幫助,隻可沉默無語。

 

父親的受辱,使丁鷹丁夏他們更加的自卑,在村人麵前抬不起頭,整天隻是默默地上學,默默地去田野幹活,不多說一句閑話,用沉默來保護最後一點自尊。

 

過後丁金虎對別人說當晚如不看在兩小孩份上,要把丁根茂打成殘廢,村人們對丁夏當晚不卑不亢的表現也很讚賞與同情。有次丁夏放學回家,丁金虎騎自行車從後麵趕上來,經過丁夏身邊時轉頭對丁夏說要載他,丁夏低頭不語,腳下不停地走自己的路,丁金虎慢慢地在丁夏前麵騎了好一會,見丁夏沒有一點反應,有些尷尬與失望地加速離去。

 

丁夏看丁金虎剛才的臉上有些歉意,欲言又止,他能說些什麽呢,說了又有什麽用呢,再差再不濟的父親還是父親,這般地給人打,丁夏總是難以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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