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在路上

我來日本那年是1998年的10月。秋天應該是京都最美的季節，大街小巷都彌漫著金木犀的花香，總能在城市的角落看到一樹樹通紅的楓葉，後來落下的葉子伴著花香奔跑在空氣裏，一座寂寥的城市如同有了生命與激情，也變得快活起來。這大概就是京都亦或日本給我的第一印象。絢爛飛舞的葉子終究要沉於土壤，如同它離開樹後又一個嶄新的家，如同我。於是，抱著對未來的一切憧憬與恐懼，我住進了離開中國後的第一個新家。



〈1，京都〉

因為來之前關於日本生活寂寞無助的傳言，所以最開始我是和一個女孩兒住在一起。在那批同來的學生裏居住條件算是比較好的。我們住的是一個2層小樓的2層，有個還算寬敞且修長的陽台，裏麵一間屋子放進去兩張床後感覺還算寬敞，至少比想象中要好的多。外麵一間大小和裏麵差不多，有廚房。唯一不喜歡的是牆壁的顏色，土黃色的，我們戲言住的好象是牛糞堆的房子。來日本的時候想法很單純，學習，考一級，考留統，上國立大學。所以每天晚上我倆都會在一起看書，學習氣氛頗濃。其它時間，偶爾長篇大論的寫信給遠方的愛情，偶爾聽聽高曉鬆等人的歌，偶爾憧憬一下未來，生活簡單思想純粹，。

後來畢竟2個小女生在一起生活磕磕碰碰小事情不斷，更主要的是彼此都希望有一個絕對屬於自己的空間，所以，住了2個月索性又重新找房子，分開來住了。



〈2，京都〉

來日本的第二個家很簡陋，隻有6疊的一個房間，其他的衛生間廚房洗衣機都要公用，洗澡得自己去外麵公眾浴池。不過多少算是有了自己的小天地，可以精心布置布置放鬆一下心情。那時候對生活的要求很純樸，有音樂聽有書看有人想念，這就足夠了。京都是盆地所以冬天很冷，我住的房子還是木造的而且是最外麵一間，所以寒冷的冬天是最難過的。買了個兩根電阻絲的那種取暖器，多少舒服了些，可由於不打工又不想太花家裏的錢，處處節省擔心電費，從來隻開一個管而且睡覺的時候不開，所以經常半夜被凍醒。對於習慣了優越生活的我，來日本的第一個冬天給了我許多的經驗也教會了我許多道理。

後來多少打了一點兒工，覺得生活也充實了許多。再後來朋友送給我一條比巴掌還大的金魚，竟然被我養了將近1年。隨後又多了兩隻烏龜，我把當時語言學校校長和老師的名字給了它們---鬆尾和鷹野。其間還養過兩隻隻有2個月大的小貓，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不過還是留給了我許多回憶。



〈3，長崎〉

終於熬過了最開始的一段懵懂歲月，所有對未來的擔心與恐懼暫時平息，我總算夢寐以求的考上了國立大學，搬家到了長崎，開始了完全嶄新的生活。去南方去海邊，我想我選擇長崎的理由真的很單純。第三個家是個3層小樓，象個女生宿舍，一樓是房東住。我住的隻有一間房子，廁所浴室廚房公用，但因為隻有女生才能入住，所以住得幹淨而安心。最主要的是離大學後門隻有幾步之距，實在是太方便了。我的行李很少，也沒有床，直接睡在地上，所以那間屋子雖然也是6疊，但竟然顯得很寬敞。到打工的麥當勞也隻有兩三分鍾的路程，所以每天3個地方再折騰也不擔心路途上的時間。

平時樓頂可以上去晾衣服，晚上失眠的夜裏，我經常跑到上麵去，躺在水泥地上看星星，夏天的時候悶熱而煩躁，在樓頂上吹著風看星空，可謂是最愜意不過的事情了。不過在這裏住了沒有多久，我就申請到了留學生會館，於是便離開了長崎的我最初的家。



〈4，長崎〉

在我住過的許多地方裏，留學生會館是給我印象最深的。許多國家的人住在一棟樓裏麵，就像個聯合國，熱鬧極了。一人一間房，裏麵不但有冰箱床電視寫字台衣櫃等等等等，而且還有衛生間和浴室。公用的有個很大的廚房，還有電視室和活動室。自己住的地方雖然房間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偶爾我靠在大床上聽著音樂看小說，再美美睡去，覺得幸福來的很容易。現在回想起，那完全是因為我太容易滿足了，不過不是壞事。

中國人在哪裏都是最多的，留學生會館也不例外。我們一到周末就在活動室吃火鍋聊天打牌，覺得每個周末都像在過年，還找一些外麵住的朋友一起來，所以腐敗隊伍日益壯大。比起在活動室的嘈雜，我更喜歡夜裏自己在電視機室裏，那裏有個很大很舒服的沙發，我經常躺在那裏看電視再睜眼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



〈5，長崎〉

在留學生會館裏我和W分手，認識了g，沒多久我們就住在了一起。所以，我短暫的會館生活就此結束。和g的房子條件比較好，兩間房都比較大，一間和室一間樣室，浴室衛生間洗麵室都是分開的，兩個人在一起，多少又多了些家的感覺。公寓的名字叫作“comfort輝”，借此美名住的也的確舒服，唯一不太滿意的就是在一個小山坡上，而且那條小路比較黑，所以晚一點兒回家的話多少有些害怕。那時候在附近一條商店街上的料理店打工，下班很晚，每天在山腳下都能看到g的身影，從來都沒有我自己回來的時候，多少年後回憶此情此景依然暖意融融。

在這個小家裏我們還養了一隻小貓，我給它取名叫作“wasabi”，下雨天會兩腳站立起來爬在紗窗上看外麵，從剛生下來1個月開始養一直到出落成一隻漂亮優雅的大貓，後來因為母親要來所以送人了，多少有些遺憾。由於某種原因，房租水電費都不要錢，所以我們一直過的很浪費。冬天的時候空調KOTATSU電熱毯都是24小時點著，現在想想奢侈到極點了。



〈6，神奈川〉

大學4年的生活轉瞬即逝，我找到了一份橫濱的工作，獨自一個人上京了。當時大大小小的行李不少，還有古箏，所以從長崎到橫濱的搬家運輸費用竟然是28萬，好在是公司給拿。這次的房子是個1R，但麵積很大，一間屋子就有30多平米，而且環境很好，樓下就是公園，在屋子裏能看到櫻木町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我在NISSEN通販上買了個很高的布製衣櫃，把一間房隔成了兩間，平台上養了許多植物，屋子裏麵也精心布置了一下，感覺舒適而溫馨。我覺得有個床很礙事，所以就索性把床拆了又睡到了地上。

我開始了我的第一份工作，由於比較忙而且疏於料理，所以幾乎都是在外麵吃飯。周末的時候經常自己騎著自行車到海邊看書，吹著潮濕的海風享受著煦暖的陽光，而那時候還沒有意識到諸如此類的悠閑時光其實一生之中並不多。



〈7，東京〉

大學畢業之後入社5個月，我又不安分了，閃電般換了一份在東京的工作，隨之也就搬到了東京。工作之後行李明顯多了，很大的那種紙盒箱子竟然裝了25個還沒夠，從舊家的收拾到新家的整理，都是自己一個人忙活的，第一次突然覺得很無助。新家雖然不大但廚房和住的地方是分開的，屬於1K，塞進去若幹家具之後，空地一下子就變小了，轉個身都會碰到東西的感覺。

我家後麵有個小型公園，我有時候喜歡去那裏蕩秋千。家樓下的馬路兩旁都是銀杏樹，秋天的時候金黃一片很是漂亮。從我家到車站需要走10分鍾，但因為有了這道風景，路途似乎一下子短了許多。後來認識了ph,他每天都要開車過來看我，所以竟然成了樓下停車場的常客。前幾天慶祝一些事情的時候，我們還特意開車回去重溫了一下，仿佛是昨天。



〈8，神奈川〉

在東京住了1年半，為了ph不再每天如此奔波，所以搬回了神奈川，一個叫厚木的地方。我們兩個人擠在一間1K的leopalace21公寓裏，睡著單人床，每天晚上坐在KOTATSU的桌子旁吃飯，看各種DV，早上又各自去上班，生活平淡卻新鮮。

印象最深的是那間房子裏的深藍色落地大窗簾，每天早上都把陽光擋在外麵卻又漏掉一屢，讓我聯想起一米陽光的樣子。在這裏隻住了短暫的半年，因為有了新的生命，所以，我們就著手找房子，正式開始了新的3口之家的生活。



〈9，神奈川〉

從嚴格意義上講，現在住的地方多少離家的印象更近了。看起來比較新的公寓，3室一廳，采光也非常理想。這裏雖然在4樓並不高，卻能看到富士山的山頂以及遠處連綿的群山，環境很不錯。添置了許多家具，包括大容量冰箱，沙發，雙人床……，最重要的是還多了一張小床，因為家裏多了個小夥子。我們把一間作為臥室，一間作飯廳，一間作客廳，還有一間放的是我以前用過的單人床和電腦桌寫字台，原來覺得很寬敞的地方，現在因為有兒子在橫行霸道，竟然覺得住的有點兒小了，看來人真的是不知足。

現在回想起剛來日本的情景，想起那間隻有我自己的空蕩寒冷的小屋，覺得離我一京太遠了，一切都是那麽虛幻，而且一點點的在淡漠。有好多感受隻能深埋在記憶深處，而太多記憶都是用來懷念的。



不管長多大，我仍是個孩子。
不管走多遠，我依舊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