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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單身生活(一)

(2006-12-03 21:48:59) 下一個
又是約會.我耐心刮淨胡子,又換上一件深色直紋襯衣.牛仔褲是一定不脫的,更不用說噴發膠打領帶.不過是見一個女人,又不是見工.她不喜歡我,自然還有別的人.何況全套西裝革履,現在早已過時,反叫人笑話老土.女人,尤其是剛認得不久,不能讓她太得意,一旦她以為你已是她囊中之物,她自然又會更加好高務遠.想到這裏我也忽然醒悟,不由自嘲:哪裏是不在乎,分明是挖空心思,運籌謀劃多過上戰場.老媽叫我刮胡子換衣裳,我哪一回聽過,而我連這個女人麵長麵短都還不知,就已經自動討好,也算是賤莫甚了.
不錯,我還沒見到這個女人,我要赴的,是一個經網上紅娘安排的盲約.兩年,就是短短兩年前,我還恥笑作這種事的朋友,如今自己也淪落到了這個地步.我苦笑一聲,在鏡中再略作整理,便收拾起錢包電話車匙出門.八點差二十分,從我這裏去見麵的飯店是十五分鍾路程.男人早到四五分鍾最合適,盡了禮,又不顯得猴急.我的三十年沒有白活,經驗是不少的.
可是約會了一百次,推開門見到她,或者她推開門見到我的一刻,心跳還是會加速片刻.但不是為了這點少年般的緊張,又何必約會,直接在酒吧中找個喝醉的姑娘上床豈不省事.這回約的還是一個意大利館子,我揀了靠門的座位,剛剛坐下,就有一個栗色頭發的高挑女郎進門來東張西望,我知道就是她了.她自稱是模特,看來沒有說謊.
誰要說我膚淺就盡管說好了,哪個男人不喜歡美女?隻是弄不弄得到手的問題.我這般辛苦,念完工程又去念法學院,天天看幾千頁的卷宗,為的是什麽?這位模特兒的擇偶條件一欄中明寫"商界,法律界,及醫學界成功專業人士".我們公司每次開晚宴都象是選美大賽,上回我帶去的女伴走在大街上已算得上出眾,到了那裏,卻好象是屁股也不夠圓,下巴也不夠精致.話又說回來,如果她不是那麽多話多疑,我也不會那麽快跟她斷掉.她對我,目的不計,到底是不錯的.
我欠身站起跟她打招呼,她與我目光相觸,便展顏一笑.她上衣金黃裙子銀白,都綴著閃閃的亮片,裹得她曲線玲瓏,在桌椅間穿行,也象是走台步.她可是經心打扮了來勾引我的,或者她們這行人出來吃頓便飯也時刻準備踏上紅毯?她在我對麵坐下,我還不能斷定她長相如何,妝化得濃,燈光又搖曳朦朧,不是美女也成了美女.算了,身材總是一流的.
我笑道:"我還不敢相信我的運氣呢.象你這樣的美女,沒給人追到瘋掉已算奇跡,怎麽還有空來赴這種盲約?"
她也大方一笑,"給誰追到瘋掉?一天到晚見麵的都是同行女流,化妝師和攝影師都是同誌.我又不善交際,坐在人堆裏就發呆.早知道不如去做會計秘書,還有機會給風流俊傑騷擾."
這樣漂亮的一個女人,居然言談風趣.我那脆弱的心髒已經開始狂跳了.我的頭發已經一個半月未剪,身上噴的古龍香水還是去年買的.真是命運多塹.
"你呢?"美女問道,"年輕英俊的大律師,又怎麽落到給網絡紅娘擺布?"
她認為我英俊?或者隻是回應的客套話罷了.我說:"還不是一樣.每天忙著在公司裏打轉,同行百分之九十是男人,女同事則個個強悍無比,刀槍不入.會計秘書也都是中年主婦之流. 每天回家都如一堆爛泥,空對四壁,鬱悶至死."
她又嫣然一笑."我才不相信你沒有女朋友."
"現在沒有,以前自然是有過的.你難道不是?"
"為什麽分手了呢?"
我不由警惕起來.這麽快就問這種問題,未免可疑.女人,如果有幾分姿色,再加上幾分聰明,就打著算盤要把男人玩弄於股掌之中.這個女人讓我動心,但絕不能讓她覺得我是個色迷心竅的二百五.我微笑道:"她問太多問題."
美人兒的臉微微一紅,"那也算是毛病麽?我這個人很坦白,直來直去的.如果你問我問題,我不會介意告訴你."
跟我玩這種把戲.我這些年的庭辯是白念的嗎?"我沒有什麽可問的.你什麽時候想告訴我,你自己決定."
謝天謝地,侍應生及時降臨, 挽救談話僵局.一個白衣黑褲的翩翩少年,身段曼妙地弓著腰,問我們要什麽酒,吐氣如絲.這年頭真不容易,要找份端盤子的差事都得出賣色相.當然首先還要有得可賣.爹媽基因好了不算,自己也要留心伺候,防疤防癩,節食健身.眼前這位美女,每天不知要往臉上身上塗抹多少霜露脂粉.我趁她看酒單,下死勁盯住她的臉孔,還是不能斷定她芳齡幾何.說是二十五,看不到出生證明也不算數.其實我何嚐不想打聽她畢生故事,隻是不願拿自己的交換而已.
我點酒點菜,挑三揀四,一瓶96年的卡波內特開了嫌不夠醇,又叫一瓶95年的皮那諾亞.想靠擺闊來吸引女人,也算是男人通病吧.明知品味低下,還是忍不住,尤其象我這種出身一般,最近幾年才略沾財氣的男人.這個女人是見過一點場麵的,並不揀貴的點,可也還是露著小家子氣,一份吞拿魚沙拉,連菜葉子也要切開了再往嘴裏送.或許也是職業關係吧.據說有些模特是靠白水加海洛因維生的.
也許是我的疑心吧,似乎她總在繞著彎兒打聽我的收入家產.比如先講本市交通如何地糟糕,然後問我每天開車去公司要多久,走哪條公路,順便推算出我住哪個地段.或者抱怨自己怎麽不會算數,填稅表怎麽頭疼,希望我在回應時報出若幹稅務數目.並不是我忌諱.她不會看上窮光蛋,這點我早已心知肚明,可是她套問的招數並不高明,且仿佛暗藏無限圈套,令人不快.可她實在是長的美,尤其在我喝下三杯紅酒以後,她簡直貌若天仙.我不再計較她說些什麽,隻覺得欲望逐漸膨脹.她上衣的領口開得細而長,一痕紡棰形的白膚直達上腹,是不是沒有穿胸罩呢?那兩側的突起看起來如此柔軟,我可以想象我的手掌如何在上邊隨波起伏.該死.這一刻我願意拿我的銀行帳號換取一宵春光.
不覺已是甜點時刻,她要了巧克力蘇芙厘,可隻嚐了一口就放下叉子.作模特也不容易,許多平常女人的小小歡愉都不能消受,隻為了台上的一瞬風光.她象是看穿我的心思--或者她已見慣這種反應--笑道,"平時我也吃的,隻是今天晚上還要去拍一組照片.那件晚裝,早上空肚子試都緊巴巴,設計師完全是虐待狂."
我的心一下子沉至穀底.今晚帶她回家的希望徹底破滅了.當然這希望本來就無限渺茫.漂亮女人傾向於拿腔作勢,這位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放長線釣大魚.我來赴約之前,也沒打算一招得手,但男人嘛,總難免想入非非,何況我這會兒完全是情欲勃發,都快站不起身來了.我勉強笑道,"這麽晚還拍照?不是色情照片吧?"
她似乎一怔,隨即道,"沒想到你也這麽油嘴滑舌."
我已近失控,涎著臉道,"在你麵前不油嘴滑舌的男人,恐怕都有點問題."
她笑道,"也是.我至少相信你不是同誌."說著拿餐巾拭嘴,另一隻手則去摸手袋.
我在絕望中掙紮道,"有沒有空去兜風?附近海灣夜景不錯."
"下次吧."
"那麽我送你回家?"
"謝謝,不用,我自己開車來."
他媽的,這女人早做好準備,不給我任何機會身體接觸.這漫漫長夜我該如何消磨.
帳單開出來,五百多塊,光酒就是兩百八.美女眼角掃過數目字,輕笑道,"以後不用盡貴的點.不然長此以往,還不把你坐吃山空."
女人.一句話就把男人送至雲端,種種不滿一概抹殺.這回不能抱得美人歸,以後還盡有機會.
我跟她到停車場,幫她拉車門.她坐在車裏,才捏一把我的手,留下一句,"給我打電話."她開一輛草綠色的甲殼蟲,不知是真小女孩子氣,還是裝嫩.
  目送她揚塵而去,我正發楞,電話響了.是史庭文,我的死黨.
  單身男女要生存,最重要是結交若幹同類死黨.隻要大家都保持單身,總可以互相打發時光.不過大部分人總會結婚,從此便如到達蓬萊仙境,千呼萬喚也難得露麵.我的舊日幫會已經七零八落,史庭文是少數例外之一.我有時也嫌他俗氣,不過還是聊勝於無.
  史某人直入主題"怎麽樣?夠不夠正點?"
  "正,奇正無比.真才實料的封麵女郎."我忍不住誇口.
  史某人大笑,"怎麽知道真才實料?難道你已經驗貨?"
  我也忍不住笑,又歎氣,"哪有這麽快.不過已鬧得我虛火上衝.他媽的連麵孔都沒讓我摸上一把."
  "拿喬的娘們."史某人斷然指出."說不定就指著你白吃白喝.這種女人,不能縱了她.下回約她去酒吧.我知道有一家,沙發都隻有三尺寬,而且離燈五尺,花十塊錢給她要杯馬提尼,再塞給那調酒的小子二十塊,讓他往裏頭加三倍的伏特加,包你摸個痛快."
  我啼笑皆非,"這就是你追女人的秘方?怪不得畢業七年還沒有女朋友."
  "別他媽給我裝正經.妞兒有的是,要女朋友作什麽?嫌麻煩不夠多,不如養條狗."
  史庭文的話不無道理.戀愛總是有無限麻煩.每次分手,我幾乎都要發誓慧劍斬情緣.可是過不了多久,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時過境遷,痛苦已經不再噬人,而最初的那點極歡大樂仍然可以記憶.有那一刻,一輩子也不算白過.這種娘娘腔的多愁善感,我是絕不會跟史庭文提及的.於是轉移話題."不管怎麽樣,她肯定不是混吃混喝那一級.憑她那種姿色,願意為她花這點錢的男人多了去了.何況你知道她們模特,讓她吃牛排還不如喂她老鼠藥."
  "她多大年紀?"
  "說是二十五,我還真看不出來."
  "說是二十五,至少就是二十六.要真是模特,到了這種年紀如果還沒有紅遍南北,就差不多壽終正寢了.你小心點,她是猴急著要嫁人當闊太太呢."
  我象是緹壺灌頂.千真萬確,這麽簡單的事實,我怎麽就沒有想到.看來真是色迷心竅了.她難道真打算勾我閃電求婚再跟我上床?這種當我可不能上.史某人的酒吧也許不是不值得一試的.

(未完待續,歡迎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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