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封建之美 2
朱雨心
其實,“羊吃人”的事並不稀奇。改革開放後,大批工人下崗,與“羊吃人”非常類似。本來,工人附屬於各個“單位”,既沒有隨意找工作的自由,也不用擔心會失去工作。工人的幾乎一切,都由這個“單位”掌管。這一個個“單位”,就象是一個個小小的“封國”,裏麵的工人就是這個“封國”的臣民。工人與“單位”的關係,就相當於封建臣民與封建君主的關係,彼此有密切的人身依附關係。工人無論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也必須,找“單位”解決。工人在“單位”工作是“作貢獻”,有點類似封建臣民為封建君主服役。在這樣的製度下,雖然人不自由,生活也好不到哪裏去,但是也壞不到哪裏去,至少象馬洪亮唱的那樣:“生老病死有依靠”呀。
當然,這裏隻是從工人與“單位”的關係上講,有封建色彩。但是,這裏的“單位”,實際上是政府的政治、經濟、宗教三合一的派出機構,並沒有政治、經濟上的自主權,與封建社會的封國完全不同。
後來,“改革開放”了,不需要工人再“作貢獻”了。“單位”既放棄了管製工人的權利,也不再背負照管工人的義務。以前具有封建色彩的“單位”,變成了具有資本主義色彩的公司了。資本主義色彩的公司,當然是“利”字當頭。公司必須按其經營的需要,來雇傭工人,用得著工人時才雇工人;用不著工人時,不但不雇工人,還要把多餘的工人解雇。失去工作的工人怎麽生活呢?那得靠工人自謀出路,不關公司的事。這是資本主義的客觀規律,與資本家黑心還是紅心,沒有關係。公司首先要能營利,否則,公司就要倒閉,工人還是照樣沒有生計。原來的“單位”那一套,若是很好的話,根本就不需要搞什麽“改革開放”,也就不會搞什麽“改革開放”。正是因為原來的那一套糟糕到了搞不下去的地步了,才會有“改革開放”。可想而知,原來的許多“單位”根本就不能營利,改成具有資本主義色彩的公司後,必然是:要麽倒閉,要麽裁去冗員。這就是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工人沒了生計。不光中國是這樣,蘇聯、東歐等“社會主義”國家都是這樣。蘇聯“改革開放”後,連人均壽命都大大地降低了,平均每人少活五年。 幾百年後,再回過頭來看這段曆史,這個事件就叫“改革開放吃人”。
鄉村農民的情況與城市工人的情況不同。在共產黨搞“社會主義”之前兩千年,大多數農民是自給自足的自耕小農,本是“小資產階級”。富農、上中農的自給自足的程度最高。套用共產黨的理論來推導:富農是稍微“剝削”一點(別人)的小資產階級;上中農應該是基本上既不“剝削”,又不被“剝削”的小資產階級。就算是“貧下中農”(即,貧農和下中農),也是小資產階級,隻不過資產更少,生活更苦罷了。改革開放前的鄉村農民,自己都沒有了土地了,所以,不再是小資產階級了,而成了“無產者”了。農民耕種的是“國家”的土地。鄉村農民與“集體”(生產隊或公社)有人身依附關係,但是,這個人身依附關係在深度和廣度兩方麵都很有限。這個“集體”,除了組織集體勞動,集體分配收入外,並不負擔管理農民“生老病死”的義務。這些都要靠農民自己。農民基本上是自生自滅,自謀生計,但是,卻沒有自謀生計的自主權。鄉村農民在遷徙自由方麵,其實比城市市民要寬鬆些。跨地區的婚嫁,無論是女人出嫁,或是男人入贅,即便是跨省,都沒有戶口上的障礙。而城市市民基本上隻能是市內通婚了,否則,就有戶口上的障礙。所以,比較而言,改革開放前,鄉村農民比城市工人更自由,鄉村中的封建色彩不濃,最多隻能算是“半封建”。
改革開放,對於城市工人,充其量是利弊摻半,並沒有什麽明顯的好處,而對於鄉村農民卻是有明顯的好處。因為農民又有了“資產”和自謀生計的自主權。城市工人當然也有了自謀生計的自主權,但是,工人,原來是“無產者”,改革開放後還是“無產者”,每個月都要量入為出,仿佛《杜鵑山》中田大江說的那樣:“一天不幹,全家人饑餓難挨”,並沒有多少回旋餘地,那自謀生計的自主權沒有多少用處。農民,本來是“小資產階級”,改革開放前成了“無產者”,改革開放後,土地又分回來了,雖然不是真正的擁有土地,但是有了自主使用權了,差不多又變成了“小資產階級”了。農民住的房子是自己的,沒有房租的負擔,吃的是自己種的,也不是非要花錢的,維持生活不難。改革開放前,農民的後顧之憂遠甚於城市工人,因為“生老病死”無依靠。而改革開放後,鄉村農民有了“資產”和自謀生計的自主權後,回旋餘地大增,而後顧之憂卻相對大減。所以,改革開放,鄉村農民是原始推動力,而城市工人卻不是。鄉村農民在改革開放中,“失去的隻是鎖鏈”,而城市工人在改革開放中失去的不隻是鎖鏈,還失去了“依靠”,失去了特權,失去了尊嚴。
“羊吃人”,吃的是農民,把封建君主的附庸農民吃成了資本主義的自由工人,同時,被附庸的封建君主則吃成了資本主義的自由資本家。“改革開放吃人”,吃的隻是城市工人,並沒有吃鄉村農民,把原來有封建色彩的各“單位”的附庸工人,吃成了有資本主義色彩的自由工人。英國的“羊吃人”,吃了三百多年,吃出了永不落日的大英帝國。現代社會的節奏快,估計“改革開放吃人”,吃五、六十年應該就差不多了,最後吃出什麽結果,取決於具體的吃法,現在尚未可知也。
資本主義的自由工人,名義上可以自由地尋找雇主,自由地工作或不工作,其實,並沒有多少回旋餘地,主動權不在工人手中。實際上是資本主義的自由資本家可以自由地雇工人,或自由地解雇工人。工人的生活是沒有保障的。套用魯訊先生的話說:資本主義社會是“做不穩奴才的時代”,而工人常常成了“欲做奴才而不得”的人。由此造成了嚴重的社會問題,促使政府強化統治。另一方麵,人民本來是由許多封建君主分散統治的,現在,這些權利從各封建君主手中釋放出來後,都被集中了起來。政府,尤其是中央政府的集權程度空前提高。各國從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轉變的過程,無一不是中央政府集權的過程。在歐洲,由普魯士(一個日爾曼封建君主國)的鐵血宰相俾斯麥統一了日爾曼各封建君主國,建立起了中央政府後,才有了德國。日本的明治維新,各封建君主 “版籍奉還”,向日皇上交領地、臣民,廢藩置縣,也是一個向中央政府集中權利的過程。當然,這些後起的國家,權利向中央政府集中原因,多少是因為“尊王攘夷”的政治動機,未必在於內部資本主義經濟的驅使。然而,德、日迅速崛起,表明中央集權比封建分權,更有利於資本主義的經濟發展,退一步講,至少表明中央集權並不一定妨礙資本主義的經濟發展。
中國的情況非常特殊。中國自秦以後,一直沿用郡縣製,早就是中央政府統一管理的資本主義國家了。近代的中國,並無封建可廢。近代中國麵臨的是工業化、現代化的問題,根本就不存在從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轉變的問題。把近代中國麵臨的困難,歸咎於什麽“兩千年封建社會”,這是胡說八道。其實,要怪,也隻能怪兩千年的資本主義社會。文化背景與中國非常不同的德國,迅速實現了從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轉型。而文化背景與中國非常相同的日本,也迅速實現了從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的轉型。比較近代中國與英、德、日的差異,其共同之處恰恰在於中國不是封建社會,而英、德、日在轉型前,均是封建社會。由此推測,倘若,真是“兩千年封建社會”,世界的曆史當然就不是現在的樣子,中國即使不能象英國那樣,碰巧在恰當的時間首先玩起了什麽“吃人”的花樣,但是,至少也可能經曆德國或日本那樣的過程,迅速崛起。這“兩千年封建社會”,隻怕是求之不得呢,有什麽可厭惡的?朱雨心 2007 年 4 月 22 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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