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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清茶,賣野清茶,賣山野清茶,賣隻在此山中的野清茶
正文

以荊棘為冠的紫羅蘭

(2006-12-24 11:39:40) 下一個



聶魯達







瑪提爾德:一種植物,岩石,或酒的名字,
始於土地且久存於土地的事物之名:
天光在它成長時初亮,
檸檬的光在它的夏日迸裂。
木製的船隻航行過這個名字,
火藍的浪圍繞著它們:
它的字母是河水,
奔瀉過我焦幹的心。
啊,暴露於糾纏藤蔓中的名字,
仿佛一扇通向秘密隧道的門——
通向世界的芬芳。
啊,用你熾熱的嘴襲擊我,
或者,用你夜的眼睛訊問我——
但讓我駛入並且安睡在你的名字上。







苦澀的愛,以荊棘為冠的紫羅蘭,
充滿刺人的熱情的灌木叢,
憂傷之矛,忿怒之花冠,
你經由什麽途徑,你如何征服我的靈魂?
你為何如此急速地將你的溫柔之火
傾泄於我生命冰涼的枝葉上?
是誰指引你來路?什麽花,什麽岩塊,
什麽煙帶領你到我居住的地方?
那駭人的夜確實顫動著,
而後黎明將所有的高腳杯斟滿了酒,
太陽向天下昭告它的存在;
而同時,殘暴的愛無止歇地纏繞著我,
直到它以利劍、以荊棘刺穿我,
在我心中開出一條焦灼的路。






你將記得那條奔躍的溪流,
在那兒甜甜的香氣上揚、顫動,
有時候飛來一隻鳥,穿著
水色和悠然:冬天的衣飾。
你將記得那些大地饋贈的禮物:
永難忘懷的芳香,金黃的泥土,
灌木叢中的野草,瘋狂蔓生的樹根,
利如刀劍的奇妙荊棘。
你將記得你采摘過的花束,
陰影與寂靜之水的花束,
仿佛綴滿泡沫的石頭般的花束。
那段時光似乎前所未有,又似乎一向如此:
我們去到那無一物守候的地方,
卻發現一切事物都在那兒守候。







在森林中走失,我折下一根暗黑的細枝,
將它發出的細語舉向我幹渴的唇:
那也許是哭泣的雨水,
龜裂的鍾,或撕碎的心的聲音。
某種傳自遠方的東西,聽起來
深沉而秘密,被大地所覆蓋,
啊被廣大秋天,被樹葉半掩、潮濕的
陰暗所蒙蔽的呼喊。
自作夢的林中醒來,
榛樹的嫩枝在我舌下歌唱,
它飄浮的香味攀爬過我清明的心,
仿佛被我遺棄的根突然間
又來尋我,那隨童年逝去的國度——
我停了下來,被漫遊的香氣所傷。







“隨我來吧,”我說——沒有人知道
我的苦痛在哪兒,或如何悸動,
沒有人送我康乃馨或船歌,
除了愛情劃開的傷口。
我又說了一次:隨我來吧,猶如臨終遺言,
沒有人看到在我口中淌血的月亮,
沒有人看到那向寂靜升起的血液。
啊愛人,現在我們可以忘掉那多刺的星星了。
那就是為什麽,當我聽到你的聲音重說出
“隨我來吧”,覺得你似乎釋放了
被囚禁的酒的憂傷,愛,和憤怒,
砰砰然自酒窖深處湧起:
我的嘴再次嚐到火的滋味,
血和康乃馨,岩石和燙傷的滋味。







海浪在不安的岩塊上碎裂,
明亮的光在那兒迸破,綻放出玫瑰,
海的圓周縮小成為一束花苞,
成為一滴藍色的鹽而落下。
噢,綻放於泡沫的木蘭花,
迷人的過客,它的死亡開花
又消逝?周而複始地出現,消失:
破碎的鹽,令人目眩的海的運動。
你和我,愛人啊,讓我們一同封住沉默,
當海洋摧毀它無止盡的雕像,
推倒它衝動的白塔:
因為在漫漫水波和滾滾沙石
交織成的隱形織物裏,
我們支撐起獨一且多難的溫柔。



11



我想望你的嘴,你的聲音,你的發。
沉默而饑渴地,我遊蕩街頭。
麵包滋養不了我,黎明讓我分裂,
一整天我搜尋你兩腳流動的音響。
我渴望你滑溜溜的笑聲,
你那有著豐收色澤的雙手,
渴望你蒼白玉石般的指甲,
我想吃掉你的皮膚像吞下一整顆杏仁。
我想吃掉在你可愛的體內閃耀的陽光,
你驕傲的臉龐上至高無上的鼻子,
我想吃掉你眼睫上稍縱即逝的陰影。
我饑渴地四處走動,嗅尋霞光,
搜尋你,搜尋你熾熱的心,
像基特拉杜荒原上的一頭美洲豹。



12



豐滿的女人,肉做的蘋果,滾燙的月亮,
海草、泥漿和搗碎的光濃鬱的氣味,
是什麽樣幽暗的明亮在你的圓柱間開啟?
男子以感官觸摸到的是什麽樣古老的夜?
噢,愛是一趟與水和星星同行的旅程,
與溺水的大氣和麵粉的暴風雨;
愛是閃電的撞擊,
是臣服於一種蜂蜜的兩個身體。
吻複一吻我漫遊於你小小的無限,
你的邊界,你的河流,你的小村落;
而生殖之火——變得多麽令人愉悅——
悄悄穿行過狹窄的血道,
直到它快速傾泄如夜晚的康乃馨,
直到它似實實虛,如一道暗中的光。



13



從你雙腳上升到發際的光,
那包裹你纖柔軀體的力量,
不是珍珠母,不是冰冷的銀:
你是麵包做的,烈火愛慕的麵包。
穀物在收獲季節高堆,在你體內
麵粉也在幸福的時節發酵:
當麵團使你的乳房加倍隆起,
我的愛是在土中待命的煤炭。
啊,你的額頭是麵包,你的腿是麵包,
你的嘴也是,被我吞食,隨晨光而生的麵包,
我的愛,你是麵包店的旗幟,
火教給了你血的課程,
你自麵粉體認到自己的神聖,
自麵包學會你的語言和芳香。



17



我愛你,但不把你當成玫瑰,或黃寶石,
或大火射出的康乃馨之箭。
我愛你,像愛戀某些陰暗的事物,
秘密地,介於陰影與靈魂之間。
我愛你,把你當成永不開花
但自身隱含花的光芒的植物;
因為你的愛,某種具體的香味
自大地升起,暗自生活於我的體內。
我愛你,不知該如何愛,何時愛,打哪兒愛起。
我對你的愛直截了當,不複雜也不傲慢;
我如是愛你,因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
還有什麽方式:我不存在之處,你也不存在,
如此親密,你擱在我胸前的手便是我的手,
如此親密,我入睡時你也闔上雙眼。



20



我的醜人兒,你是一粒肮髒的栗子,
我的美人兒,你漂亮如風,
我的醜人兒,你的嘴巴大得可以當兩個,
我的美人兒,你的吻新鮮如西瓜。
我的醜人兒,你把胸部藏到哪裏去了?
它們幹瘦如兩杯麥粒。
我更願意見到兩個月亮橫在你的胸前,
兩座巨大的驕傲的塔。
我的醜人兒,海裏也沒有像你腳趾甲那樣的東西,
我的美人兒,我一朵一朵花,一顆一顆星,
一道一道浪地為你的身體,親愛的,編了目錄:
我的醜人兒,我愛你,愛你金黃的腰,
我的美人兒,我愛你,愛你額上的皺紋,
愛人啊,我愛你,愛你的清澈,也愛你的陰暗。



22



愛人啊,我常常愛你卻不見你,不記得你,
認不出你的目光,不認識你,一株
生錯地方,曝曬於正午的矢車菊:
我卻隻愛小麥的味道。
或許我見過你,想像你舉起酒杯
在安格爾,映著夏夜的月光;
或者你是我在陰影裏撥弄的那把吉他
的腰身,那把聲如洶湧大海的吉他?
我愛你卻不自知,我搜尋著你的記憶。
我拿著手電筒闖進屋子偷取你的相片,
然而我早知你的模樣。突然間,
你就在我身邊,我撫摸了你,我的生命
停止:你立在我眼前,女王般統治著。
仿佛森林中的篝火,火焰是你的疆土。


25



在愛你之前,啊愛人,我一無所有:
我躊躇於市街上,擺蕩於物品間:
一切都無關緊要,都沒有名字:
世界由守候的空氣構成。
我熟悉滿布灰塵的房間,
月亮所住的隧道,
被辭退的嚴酷的飛機棚,
固執於沙中的疑問。
一切皆空無,僵死,喑啞,
墮落,廢棄,腐朽:
一切超乎想像的陌生,
一切是別人的,又不屬於任何人,
直到你的美貌和貧窮
為秋天帶來豐富的禮物。



26



無論是伊奎克可怖沙丘的色澤,
或瓜地馬拉杜瑟河的河口,
都改變不了你那臣服於麥田的輪廓,
豐滿如葡萄的身形,吉他一般的嘴巴。
噢我的心上人,自萬物沉寂以來,
從糾纏的藤蔓所統領的丘陵地
到荒涼的銀灰色大草原,
大地的每一片美景都是你的翻版。
然而不論是礦山羞怯之手,
或西藏的雪,或波蘭的石頭,
都改變不了你的豐姿,你那遊走的穀物:
仿佛智蘭的黏土或小麥,吉他或成串
水果,在你身上固守其疆土,
執行野蠻月亮之指令。



27



裸體的你單純一如你的手,
光滑,樸拙,小巧,透明,圓潤,
月之線條,蘋果的小徑,
裸體的你纖細有如赤裸的麥粒。
裸體的你蔚藍如古巴的夜色,
藤蔓和星群在你發間。
裸體的你,遼闊澄黃,
像夏日流連於金色的教堂。
裸體的你微小一如你的指甲,
微妙的弧度,玫瑰的色澤,直至白日
出生,你方隱身地底,
仿佛沉入衣著與雜務的漫長隧道:
你清明的光淡去,穿上衣服,落盡繁葉,
再次成為赤裸的手。



29



你來自貧苦的南部,來自貧困的家,
那以寒冷和地震出名的嚴酷區域,
在白堊與黏土間學習生活
當受人崇拜的神們自己也朝死亡墜去。
你是黑黏土塑成的小馬,黝黑
瀝青的吻,啊親愛的,你是泥做的罌粟,
飛馳於路上的薄暮的鴿子,
我們貧苦童年的淚的撲滿。
小寶貝,你總是保有一顆貧窮的心,
保有一雙習慣於石塊的貧窮的腳,
你的嘴巴常不知什麽是麵包或糖果。
你來自滋養過我靈魂的貧苦的南部:
在她的天上,你的母親與我的母親仍
一同洗衣。我因此選你為伴侶。



32



早晨的屋子︰真理混作一團,
毯子和羽毛,一日方始卻已
亂了方向,漂浮如可憐的小船
在秩序與睡夢的水平麵之間。
物品隻想拖著遺骸前行,
無目標的追隨,冷冷的遺產,
文件藏匿起它們萎縮的母音,
瓶中的酒偏愛延續昨日。
賦予萬物秩序的人兒啊,你閃爍其間
像隻蜜蜂將觸角探向深陷黑暗的區域,
你用你白色的能源征服光。
你如是建構了一種新的明晰︰
物品欣然臣服於生命之風,
井然之序讓麵包,鴿子各安其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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