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菜的小販和網絡的寫手
小販是位華裔,五十來歲的瘦小老頭,在紐約的唐人街租了一個賣菜的攤位,以此養家過活。寫手是位博士,看上去斯斯文文體體麵麵,在新州某大藥廠研發部門任職,有空的時候,以上網發帖子爭奪點擊率排名為樂趣。把這兩個天差地別的人相提並論,這是有原因的。
禮拜六的一大早,寫手開車辦事去紐約,午後經過唐人街的時候,在小販的蔬菜攤上,買了幾樣既便宜又新鮮的時令蔬菜,如果不是寫手為了搶在警察開罰單之前,慌裏慌張地開走了違章停靠在路邊的寶馬車,而顧不上檢查一遍是否還有什麽東西遺落的話,寫手和小販,不過是擦肩而過的一對陌生人。
寫手返回離紐約四十多英裏的家中,太太在完成了對蔬菜的質量檢查價格比較經濟核算之後,對寫手的購物能力進行了口頭表揚,並以免去寫手做晚飯作為實質性的獎勵。寫手是個“妻管嚴”的好丈夫,為了償還上網寫帖子所欠下的家務債,不得不承包了周末的廚房。太太下令大赦,寫手喜出望外,剛在電腦桌前坐下來,一摸褲兜,“我的天,錢包不見了!”
錢包裏除了駕照信用卡等證件外,還有五十,二十,十元的票子各一張,剩下的就是小麵額的了,現金雖不多,證件也可以補辦,但是價值兩百元的名牌錢包,那可是太太贈送的生日禮物呀。果然太太聽說丟了錢包,好像丟了魂兒似的,幾近崩潰狀態了。寫手隻好乘火車去唐人街,死馬當做活馬醫,反正在錢包沒有下落以前,呆在家裏聽太太嘮叨,也是個生不如死啊。
賣菜的小販在收拾菜攤的時候,發現了一隻錢包,打開翻看了一下,雖沒有找到及時聯係失主的線索,但對駕照上的那個男人,還有一點印象。想到錢包的主人可能會來現場尋找,小販收攤之後並沒有立即離開,心想,如果天黑之前,還無人認領,就把錢包交到警察局好了。
紐約的深秋,夜長晝短,天擦黑的時候,東張張西望望的寫手,終於進入了小販的視線。說明緣由後,兩人還有點相見恨晚的意思。寫手從錢包裏抽出那張十元錢要送給小販,表示謝意,小販擺手謝絕。寫手猶豫了一下,換了一張二十元的,小販堅決地把錢塞回到寫手的上衣口袋裏,並誠懇地邀請寫手,如果不著急回家,可不可以一起參加今晚的家庭團契?牧師的布道可好啦。 就這樣,兩個完全不同的人,走進了教堂的一間教室裏。
直到寫手拿出咄咄逼人的架勢,非要拽住牧師展開辯論的時候,小販才知道自己帶來的這個博士,還是個化名叫做“費基華”的“非基”督教徒的“華”人網絡寫手。 寫手費基華有一群口味相投的網友,代表人物是“範嬌美眉”(反對宗教的……),在範嬌們“哥哥你大膽地反到底”的忽悠下,寫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這教那教猛烈開火,所到之處所向披靡。剩下不多的幾個負隅頑抗的教徒網友,一看費基華進入論壇了,要麽撤退下網,要麽沉默抗議。載滿了重磅炸彈的飛機,失去了攻擊的目標,隻能賺來幾個美眉的“頂”聲尖叫。 找不著對手的空氣掃蕩,實在無聊鬱悶得很,小販的邀請,來得正是時候。寫手相信,憑自己的伶牙俐齒和舌戰經驗,把牧師批個體無完膚,迎來一片喝彩,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說不定由此還能開創反宗教的新紀元呢。
可惜,辯論剛剛開始牧師就不肯接招了,會場裏的人,也三三兩兩地漸漸走出去。牧師離開時,竟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拍拍寫手的肩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人所不欲,勿強加於人,好好珍重吧,聰明的博士。”氣得寫手恨不得咬牧師一口,突然之間也理解了甘當人肉炸彈的恐怖分子。
教室裏,隻剩下了寫手和小販,走廊裏有孩子們嬉戲的聲音。小販低頭閉目,雙手捂在心口,寫手見此情景,心裏有點難過,覺得多少有些對不住小販,隨後一想這筆賬應當算到牧師的頭上才是,如果不是牧師默不作聲,現在的場麵一定十分精彩,進攻的一方妙語連珠,防守的一方焦頭爛額,說不定自己的伶牙俐齒,還能帶來小販的幡然醒悟,因此擺脫了愚昧可憐的處境,這也算是對拾金不昧的一種報答。想到這裏,寫手重新亢奮起來,麵對唯一的聽眾,繼續鼓唇弄舌。
小販終於睜開了眼睛,看著寫手一字一句地慢慢說道:“你所說的,我聽起來全是沒用的廢話,但是我想對你說一句有用的實在話,不管是菜販還是博士,信教還是不信教,做事都要厚道,做人都要善良,說話要有禮貌。像你這樣,追著別人吐口水,往別人心裏捅刀子,你自己說,和那不務正業的混混流氓,是不是一路貨色?”
寫手正要予以反駁,小販斬釘截鐵地打斷他:“該說的你全說了,現在你可以走了。不過我要告訴你,教堂不是你的什麽講壇子,這裏是我們心靈的家,你無權在這裏胡說八道吐口水,立刻開著你的飛機,回到你的天羅地網裏,去發威吧。要不我這就叫警察。”
寫手垂頭喪氣地回到家,太太見錢包失而複得了,完璧歸趙了,不由自主地心花怒放起來,結婚以來頭一次向寫手賠了不是。看到寫手臉色灰暗,無精打采,太太關心地問長問短,寫手猛拍了一下桌子:“你煩不煩哪,該死的小販!”稀裏嘩啦,翻了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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