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大街跑的都是月薪上萬的小程序員
(2005-04-01 14: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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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在海澱區,這裏滿大街跑的是月薪上萬的小程序員兒,還有痛罵計算機專業無美女的項目經理,他們大腦袋、厚眼鏡、因熬夜而布滿血絲的眼睛,因不見陽光而酷似吸血鬼的臉,穿一個星期不洗的T-SHIRT,很有很有味道的,他們供樓不供車,他們翻開報紙隻盯住北邊的樓盤,倒不是因為關心奧運村,實在是想離公司近一些。我,衷心地喜歡著這個區。
有女友去國貿那邊應聘工作回來,一臉幸福狀地向我描述,地鐵站裏全是帥哥,地麵上更是臨風玉樹站成了森林,讓她的小心靈經受了一次美的洗禮,她暈乎乎地回來了,對那些西裝革履、散發名貴男用香水味道、氣宇軒昂的白領男人們再三再四地概歎:“F4那算個啥,肚裏沒貨,隻知賣相,看看人家,啊,那才叫自信來源於知識,氣質來源於財富……” 我打斷她語無倫次的胡說八道,問她工作有戲沒戲,她說,“憑我的英語水平,能沒戲嗎?!”
過幾日,女友去上班。再過幾日,女友辭職。我問為個啥,她說,她是屬於海澱區的好市民,與朝陽區那個高級白領集居地格格不入。
“她們化妝都太精致,顯得我象個黃臉婆,她們中午在洗手間用的是外國帶回來的化妝品,我用的是外國牌子國內生產的東西,她們早餐吃意大利濃湯和甜點,我吃的是小籠包子跟豆漿……”女友憤憤地數落著,“非穿職業裝不可,我的那十來條仔褲算是沒有用武之地了,你看看我的可憐的腳,被高跟鞋折磨得都變形了,封建社會摧殘人也不過如此了吧。靠,就這樣,她們還說我搭配得不對,灰襯衫不能跟紫色外套一起穿!”
我說,“這有什麽關係,這跟一份好工作有什麽關係?你啊,也太注重技術層麵的問題了。” “我鬱悶……”女友象迷路的孩子一樣:“我還是在海澱這邊找工作吧。在這兒如魚得水,要多自在有多自在,加班也願意,你知道嗎,他們東邊兒啊,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立馬製止了她的人身攻擊:“別瞎說!都是首都人民,哪兒來的種族歧視啊?”
女友幾乎聲淚俱下地聲討:“不是我啊,是她們等級觀念嚴重啊。你看咱們這兒,上億身家也穿著懶漢鞋去小館兒吃京醬肉絲兒,誰也不怵誰,你有錢那是你的事兒,我有技術是我的驕傲,可是東邊兒,什麽都攀比,連絲襪的牌子都比,那天我戴了我奶奶給的玉鐲兒,被她們笑話了個半死,什麽老土啊什麽沒品啊,好象她們生下來就在鑽石堆裏長大的,如果我稍微有個行差踏錯,那就要沾汙了她們的小資陣營!”
我笑:“傻子,現在小資過時了,都興BOBO了啦。”
“呸!什麽BOBO,以為這個周末去懷柔爬山,下個周末去音樂堂,就又波西又布爾?上班的時候照樣搶單,照樣勾心鬥角,照樣背後傳謠言,不過是改成了用英語傳!算了算了,我不是那林子裏的鳥兒,我還是安心在海澱做技術吧,加班累得賊死也比跟人打交道好啊,大家都埋頭幹自己手頭的活兒,人際關係淡如水,很舒服的,我愛穿什麽穿什麽,隻要活兒做得漂亮,老板照樣給加薪,我是再也不去高尚區了。”
於是,一場散漫悠遊族向精致優雅族的偉大試探,便以失敗告終。
現在,我的女友悠哉遊哉地溜達在北四環路上,在中關村的古怪雕塑前吃三塊錢的冰淇淋蛋筒,周末時她在北大清華之間流竄,到處尋找新銳歐洲電影放映地。
有時候去電影學院旁邊的“NASA”或者民族學院旁的“火山”蹦迪,在一群孩子的青春狂野中,她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她穿著從學院路服裝市場三十塊錢買回的T-S,裹著她年輕的驕傲的身體。她素麵朝天,在風裏露著最真實最嬌嫩的肌膚。她每次都在地鐵站給盲眼歌手幾塊錢,她在過街天橋上買D版DVD,她愛看周星馳愛聽王菲,她用公司名稱抬頭的信紙給媽媽寫信說北京下雪了,她愛看櫻桃小丸子卻從不見人就講“醬紫”,她除了黑白灰三色還會穿紅色碎花的厚毛衣象冬天裏最漂亮的一頭熊……
她不過感恩節不過複活節不過萬聖節,在不是情人節的日子裏收到玫瑰也很開心,平安夜十點半上床睡覺,因為第二天還要上班。
她會帶著筆記本電腦去北理工南門的“雕刻時光”做程序,叫一壺薰衣草茶渡過一個略帶疲憊的下午,低聲跟咖啡館裏打工的女生商量,“能不能把《加州旅館》換成神秘園?我今天忘帶耳機了……”她把三裏屯留給都市裏最糜爛最空泛的眼神,把哈根達斯留給都市裏沒有味蕾卻能言善道的巧舌,把不地道的紅酒留給都市裏最不規範卻感覺最好的手勢。
同學聚會的時候跟從前一樣包餃子。還是最愛吃路口小館子的羊肉門丁兒,一口氣能吃六個。人大的食堂有一道鐵板牛柳最好吃,農大食堂的紅燒魚很地道,最喜歡的是語言學院的圖書館,可以端飲料進去喝的,最滿意的是地質大學的操場,公司的足球賽都是在那裏進行……那鬱鬱的林蔭道,金子一樣的笑聲啊,那青春的烏發、如玉的容顏,幾個流浪歌手,幾個校園詩人……讓我們墮入這個夢中永不醒來。
淩晨一點,中關村的“永和豆漿”店裏,燈火通明,加班的IT們在這裏吃宵夜,男孩子與辦公室裏他暗戀著的女孩子一起,就著鮮肉餛飩和一小籃兒雞柳,說著公司裏今天的笑話,他憐惜地看著她因睡眠不足稍欠血色的臉,看著她雜亂的濃密的眉,多想告訴她,她長得很象自己南方家鄉的小妹。那些深夜裏的快餐店,那些不曾丟掉美好幻想的人們……門外,星光暗淡,遠處,是沉睡的樓群,而他愛的女孩,坐在對麵心滿意足地吃著滾燙的餛飩……
中關村的男孩兒,不會告訴女孩子帕格尼尼的小提琴讓他落淚,他會用鼠標畫一張醜醜的大頭魚送給她,他會真心地誇獎女孩子的紅帽子真好看而不會指責帽子顏色與鞋不搭配。
中關村的男孩兒,懂得有關等待的故事。
公司有很可愛的環境,因為老板的不打領帶和總是不在家。她坐在前麵他在後麵,早晨的陽光淡淡地斜照在他倆的桌上,她的筆架和他的顯示器她的小熊杯子和他的咖啡勺,他帶著南方口音說今天堵車,她趁老板不在梳梳頭,把小鏡子豎在鍵盤上,一道刺眼的光晃到他那兒,他在後麵大呼小叫,說是妖女放出厲害武器了。
每天早上聞著咖啡的味兒開始在鍵盤上敲打,象一首詩裏說的,大珠小珠落玉盤,他靠近她在屏幕上指點時,呀,他暗戀的女孩子,傳來洗發水的清香,不是名貴的CD不是什麽“夜間飛行”,那氣息,象椰子和太陽的混了。
是的是的,我們留戀純真樸實的年代,我們希望看到生命如麥田,麥芒微微刺手,樸實的芳香彌漫在大地上,能醉倒所有付出過汗水的人們,那金黃色的麥浪,會讓一隻狐狸想起遙遠星球上的小王子……
我們不願意讓腳受到皮鞋的束縛、讓脖子受到領帶的束縛、讓心受到格調的束縛。
讓小資們去孜孜以求最精致最優雅的生活吧,讓他們勞累不堪地跟隨著地鐵書攤上的暢銷指南書,一步一個腳印地上下求索高尚生活吧,讓他們追隨著《時尚》去買時尚而非自己喜歡的衣服吧,讓他們擰著眉頭吃西餐吧,讓他們在音樂廳打盹、然後訴說他們被音樂感動得夜不能寐吧,讓他們為看不懂的現代雕塑胡說八道吧,讓他們去盛讚德國的馬桶法國的餐具吧,讓他們去描弧形最標準的眉毛吧……他們前天是布爾喬亞,昨天是波希米亞,今天是BOBO一族,明天是IF國際自由人,後天是誰?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因為指南書還沒有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