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生生不息的“長城情結”
(2005-01-01 06:5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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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六日,剛剛平靜不久的“長城之爭”再起波瀾,中科院戴昌達研究員新近研究確認人類肉眼無法從太空看到長城。據說研究成果即將發表在核心期刊《物理》上。
自從楊利偉表示在太空沒有看見長城,能否“從太空看見長城”引來社會各界空前激烈的爭論,很多人非理性地強烈質疑部分科學家的結論,甚至認為“太空中看不到長城傷害了民族感情”。
北京大學社會心理學家夏學鑾教授曾表示:“對這個問題的熱切關注反映了人們的民族心態。”他認為,長久以來,人們把長城作為中華民族的象征,出於這種情結,人們更傾向於相信太空中可以看到長城。我們不禁要追問,中國人為什麽會有“長城情結”?長城又是怎樣被國人賦予了深厚的文化含義?
沒有一件現存文物的曆時長度、空間廣度和文化深度能和長城相比。
平心而論,曆久不衰的長城其實隻是規模龐大的防禦工事而已,其文化意義是20世紀以來人們才逐漸賦予的。它之所以能逐漸演變成為中華民族的象征符號,首先是與其在文明史上的獨特地位分不開的。
著名長城專家、北京師範大學曆史係教授曹大為先生認為,長城能作為中華民族的象征,是因為它在曆史上起到了積極作用,而且人們今天依然可以從中汲取激勵中華民族奮進的因素。這些因素又恰恰可以用長城作為載體。
他分析說:“中華文明的發祥時間要比某些古代西方文明稍晚,但是我們的文明綿延不斷,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沒有中斷的文明。另外,中國是一個統一多民族的國家,正是因為這一特性才沒有導致文明中斷,雖然能夠維持這種情況需要很多社會因素,但非常重要的一點在於比較好地解決了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的矛盾。”
傳統觀點認為長城是遊牧民族與農耕民族激烈對抗的產物,但曹教授認為:“長城的基礎功能是防禦,是軍事分界線,但是‘分離就是接觸’,長城的存在讓遊牧民族不能隨意搶掠,長此以往,它們傳統的生活模式不能支撐。於是雙方形成固定的交往,進行互市交易。”
對於中原文明來說,從秦漢開始,在沿著長城的邊境貿易中,有大量的遊牧民族的牛馬被引進中原,極大地提高了中原的生產力水平。長城讓遊牧和農耕民族之間的交往和溝通密切,而不是通常認為的隔絕,所以整個中華民族的凝聚力也因此而加強。
長城修建經曆了2000多年,與我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漫長的發展曆史幾乎同步。長城長5000多公裏,綿延不絕,和中華文化沒有中斷的特性十分相合。長城雖是表麵的隔離線,實際卻為遊牧和農耕兩類民族的關係充當媒介。沒有一件文物的曆時長度、空間廣度和文化深度能和長城相比,這些優勢讓長城有了成為民族文化符號的身份優勢。
長城非同一般的建築形製最容易讓人們寄托愛國主義的情感體驗。
其次,和其他的文物相比,長城最容易彰顯愛國主義精神。文化心理學通常認為,愛國主義的情感體驗主要體現在一個民族的自我保護意識中,表達這種體驗時,構築防禦工事就成為十分重要的一種形式。
早在原始社會時期,一個氏族群居住在一起,組成一個聚落,並在聚落周圍挖成壕溝或圍成柵欄,這是先民為實現有組織的自我保護的最初形式。
夏商周三代以後,戰爭直接促進不同部落進一步融合,國的概念開始出現,開始出現了城池。伴隨著國的規模不斷擴大,城池自然越修越大,越修越多,並且城池周圍的防禦設施如城牆、壕溝等規模越來越大,越來越完備。城池是長城的基礎,長城是城池的延伸。
秦代以後,“國”的概念的外延空前擴大,中華民族越來越趨向整體化,而秦長城的修建便和保衛其以南的廣袤土地上的人民直接掛鉤,給整個民族以安全感。於是曆朝曆代都有人前仆後繼,用熱血和生命來保護這個國家。
即使我們有了明確的近代民族國家的觀念後,我們談愛國,長城依然最適合人們愛國保衛行為的象征。我們今天提到人民軍隊還要以“鋼鐵長城”來比喻,就是長城引發的慣性思維的結果。
上世紀以來主流意識形態對長城內涵的開掘,使其象征意義變成人們不自覺的觀念。
雖然承載著如此豐富的內涵,在古代的中國人眼裏,長城就是長城,是軍事防禦工事而已,“明修長城清修廟”,長城在明帝國的餘暉裏展現出最後的輝煌,清代逐漸破敗。其文化地位真正凸顯出來是20世紀以來中國社會的曆史事件與文化事件綜合作用的結果。
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發生在上世紀30年代的著名的長城抗戰,英勇的中國軍民在長城沿線對日寇加以迎頭痛擊,雖然長城作為防禦工事已經意義不大,但是在與外敵的血戰中躍上曆史舞台,實在發生的戰爭喚醒了人們對其已經被淡忘的象征意義的認識。而田漢在《義勇軍進行曲》的歌詞中,有“用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的描述,更讓人們將更多的積極意義賦予長城。
新中國成立後,主流意識形態對長城內涵的全方位挖掘,比如從2000千多年前即開始修建,綿延萬裏,並且曆朝曆代一直重修,認為其代表了中國人民的聰明智慧和勤勞,在小學語文課本中出現了宇航員在太空可以看到長城的說法,表明了我國古代勞動人民的聰明才智就已經足以創造奇跡等等。傳唱最為普及的《國歌》和學校教育的強大影響力讓這些積極意義在幾代人心中生根發芽,變成人們大腦中不自覺的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