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炸不醒的礦工

讀罷焦點新聞《觸目南丹：冷看發跡者挖空國有礦》，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大跳：在南丹，“長大當礦老板”是許多小學生的理想；在南丹，“出門要打遮陽傘，嫁人要嫁礦老板”；在南丹，礦老板是“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的觀世音，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電婆雷公”；在南丹，有個礦老板專門坐飛機到北京飛了一個來回，竟隻是為了買一條在南丹買不到的熊貓牌香煙！有個礦老板花280萬元在德國買了一輛原裝轎車，剛開了幾天劃了一道痕，便以100多萬元的半價賣掉，重新進口了一輛；在南丹，學生們把“天上閃閃的星星多，不如我們公社的羊兒多”這句歌詞改成“天上的閃閃星星多，不如礦老板的鈔票多”…… 　　我原以為，就在全國人民都為死難礦工和他們的親屬深感不幸，為礦老板的虎蠍心腸和當地政府的助紂為虐而義憤填膺時，那些僥幸存活下來的礦工和死難礦工的家屬，一定比任何人任何時候都憤怒，對礦老板恨之入骨。然而我錯了，大錯特錯，當記者問及民工“死了那麽多人，你們恨不恨礦老板？”時，他們竟然說：“不恨，其實礦老板是個不錯的人。” 　　那麽，黎東明這個人到底“不錯”在哪裏呢？民工們認為：黎東明不喝酒不抽煙不搞女人生活非常儉樸，他關心人，給家境特別貧困的民工發補助款，還為社會做了不少好事。談到事故，民工認為，井下冒水，這是天災，黎東明又有什麽辦法？再說，出事後，礦老板按協議賠了款。一位貴州民工甚至以羨慕的口氣這樣說道：“兩萬塊夠可以的啦，我們幹一輩子還賺不來這麽多錢呢？”言下之意，似乎隻要礦老板按“協議賠款”，他並不怎麽害怕事故再次發生，一旦發生，他完全可以前赴後繼慷慨赴死。 　　夠了夠了，我現在已經從“哀其不幸”上升到“怒其不爭”了，我甚至不怎麽恨礦老板和當地官僚了，轉而“恨”起這些可憐的礦工來，“恨”其麻木，“恨”其愚昧，“恨”其無知，更“恨”其不醒！ 　　我國是世界上傷亡事故發生率最高的國家之一，重大傷亡事故頻頻發生，用老生常談的話來說，無非是“當地政府監管不力，礦老板惟利是圖”，“政府官員與礦老板狼狽為奸互相勾結，欺上瞞下”以及體製製約等諸多因素，但有一點卻被忽略了，那就是礦工的“素質”，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軟繩，可神州大地上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不僅沒有“炸”醒官員的原則和礦老板的良知，同樣沒有“炸”醒礦工的安全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當官的在金錢麵前出賣原則，礦老板在金錢麵前出賣良心，礦工在金錢麵前昏聵了頭腦。貴州一個煤礦發生瓦斯爆炸後，和南丹那位貴州籍礦工一樣，有人對死者家屬得到4萬元撫恤金表示羨慕。許多家庭死了人，聽不見哭聲，隻有一片爭奪撫恤金的吵罵。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小煤窯小礦窿不僅在破壞生態，破壞國家經濟，也在撕裂著人之常情。 　　為了貪汙，當官的可以要錢不要命；為了暴利，礦老板可以鋌而走險；為了每天十幾元二十元的工資（南丹礦老板每天收入少則二三十萬元，多則五六十萬元，最高達百萬元，以最小差距20元與20萬元相比，礦工收入與礦老板收入差距達到1比10000），礦工也可以要錢不要命。貪官要錢不要命是因為案發率不高案發後被判死刑的概率更低；礦老板鋌而走險是因為巨大的暴利太誘人，而且成功率極高。而礦工呢，無時無刻都有生命危險，因為在沒有任何安全設施的礦窿裏挖礦，無異於自掘墳墓。 　　那麽，這些“不怕死”的礦工到底都是些什麽人呢？有一類是家境貧寒者，這一類占大多數。因此，事後發，民工不僅不願把事故真相講出去，甚至對調查人員持有敵對情緒，因為調查結束後，礦井隨之關閉，他們也就失去了飯碗，沒了出路。而被封的礦井一旦重新開張，他們則會不請自來，繼續死心塌地為礦老板賣命，直到有一天生命完結。這種情況下，就是每天在礦山上爆炸一顆原子彈，也“炸”不醒他們。 　　生命被他人漠視，是不幸，被漠視不知抗爭，是大不幸：自己漠視自己，是悲哀。 　　明白了這些，你還“恨”他們嗎？還恨得起來嗎？ 　　前不久，在酒桌上談起廈門遠華走私案時，當我講到賴昌星付給紅樓小姐一天的小費高達1萬元時，在座的一位漂亮姑娘竟大言不慚道：“他隻要一天給我5000元，我就什麽都聽他的。” 　　嗚呼，人性淪落至此，夫複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