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翠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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蠟燭漢代始由南越傳入中國。之前中國隻點火把、燒油燈。蠟燭漢代極為珍貴,隻有皇宮貴族才能使用,到唐朝時已開始普及,但仍屬奢侈品。唐朝詩歌中蠟燭開始不斷出現,替人垂淚,蠟炬成灰,之後它就成為了中國文化中的一個象征之物。蠟燭還為中國詩歌增添了色彩。唐詩中出現最多的是銀燭和紅燭。紅燭尤為受人喜歡,成為中國紅的色彩的一個重要構成,洞房花燭也成為中國婚慶文化的必不可少的組分。
“冷燭無煙綠蠟乾。”唐朝還有綠燭。雖然詩中綠燭極少,但李賀的“冷翠燭”卻是極為著名。不可不提。在整個唐朝翠燭僅出現過這一次。之後,翠燭遂成典故,並與蘇小小永久的連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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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可以算唐代詩人中命運最為奇舛的一個了。還是在李賀的爺爺年輕的時候,當李賀的父親降生之際,李賀的爺爺在為李賀的父親取下了“晉肅”李晉肅這個名字的在那一刻,李賀的爺爺就決定了他的未來的孫子李賀未來的一生的坎坷的遭遇,這個名字為李賀帶來了人生第一次重大打擊,而人生的第一次重大打擊總是會和第二個重大事件相關聯,或者是機遇,或者是第二個重大打擊,而對於李賀接下來是引發了第二次打擊。不過,命運通常總是這樣的。李賀本來有皇室血統,他的祖上是鄭王,是唐太宗李淵的遠親。李賀一生以他的皇族血統為傲。唐代極重血統。而李賀天才早慧,又極其勤奮。據說青年時,他每天早早便起床,騎上家中的一匹駑馬,背上一個破舊的錦囊,迎著朝陽外出,在外麵的世界遊蕩一天,搜尋寫詩的素材,一有靈感便立刻記錄在一張小紙條上,投入背後的錦囊。待到回家後,夜晚坐在燈下,把錦囊中的字條全都倒在桌子上,搜腸刮肚,尋剔詞藻,寫下一些驚風雨泣鬼 魅人間聞所未聞的詩句,小小年紀便“穿幽入仄,慘淡經營”。他自幼體弱多病,他的母親見狀便驚呼:“是兒要當嘔出心乃已爾。”後來他也果真早早便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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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賀號稱“詩鬼”,為唐朝詩歌創造出一個靈異奇瑰的鬼世界,極奇幻,極鬼 魅,既陰森又絢麗,既妖豔又淒清,既光怪又驚悚。就想象力而言,李賀的想象往往是難以想象的想象。屈原能發人悲涼慷慨、李白令人驚歎振飛,而李賀則是讓人驚悚。“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李白也會寫一些流暢、清新的民歌風格的詩作,這時的李白是極其優美的,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嚐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李賀呢,他也會有這樣的時刻,那時的他也是優美的,但氣質仍然與李白有所不同,《南園十三首》第一首:“花枝草蔓眼中開,小白長紅越女腮。可憐日暮嫣香落,嫁與春風不用媒。”這些文字清新委婉,不過接下來的李賀就又抑製不住童心漸起,《南園十三首》的第二首說:“宮北田塍曉氣酣,黃桑飲露窣宮簾。長腰健婦偷攀折,將餧吳王 八繭蠶。”長腰健婦偷折枝,這是唐詩中一個有趣而獨特的女性形象。獨特,是李賀的詩歌創作最重要的性質。人們總愛把李賀為唐代詩歌創造的那個鬼世界強拉到屈原楚辭中的那個鬼巫的世界影響之下,但那個巴蜀山嵐迷霧之間密布著蜿蜒盤曲的奇異香花異草的鬼世界與李賀的具有夢想性質的鬼世界非常不同。一個是桑林之舞,一個是現代的動漫遊戲。李賀曾用古樂府題寫過一首《大堤曲》,“妾家住橫塘,紅沙滿桂香。” 詩歌開篇也是平靜優美的,但你可能總會覺得好像隱隱的有些說不清的令人不安的氣氛。你接下來讀到:“青雲教綰頭上髻,明月與作耳邊璫。蓮風起,江畔春;大堤上,留北人。”那敘述的鏡頭變換往複,如水波蕩漾,於是, 你開始放心了,這可能隻是你的心理作用,其實這裏麵沒有什麽值得恐懼的。但就在這時你卻讀到了:“郎食鯉魚尾,妾食猩猩唇。” 這時你仿佛看到了一對塗著猩紅嘴唇的年輕小兩口身穿大紅唐裝,牙齒潔白,兩眼放著過於精亮的亮光,正在眉飛色舞的大嚼鯉魚生鮮和一隻煮熟的黑猩猩的腦袋。這時你可能不禁驚叫了出來,你或許都想要嘔吐。於是,當你重新再讀這首詩時,就會發現的確沒有錯這首詩從一開始就散發著一股極為輕渺的妖氣:
“妾家住橫塘,紅沙滿桂香”。
不過,詩的結尾非常美:
“今日菖蒲花,明朝楓樹老。”
菖蒲 ,天南星科植物,生於沼澤地、溪流或水田邊。寒冬剛盡即開始生長,“耐苦寒,安淡泊”,有香氣。先民崇拜,把菖蒲當作神草。舊時端午節人們把菖蒲葉和艾草一起插於房簷之下。漢有無名氏作:“石上生菖蒲,一寸八九節。仙人勸我餐,令人好顏色。”
06/23/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