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夜深了,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我在床上輾轉難眠。
我翻身下床走到窗前,想打開窗子抽支煙。 哪知我剛把推拉窗拉開一條縫,寒風就撲麵而來。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忙把窗子關上,心想:難怪貴州人愛說「四川的太陽雲南的風貴州下雨當過冬”,一點不假。我燈也不開,坐在椅子上抽起菸來。
十年前的某一天,一個陌生電話打到我的手機上。 接通之後,才知道是原來單位裡的師兄。 因為我離開單位十多年了,平常和他又沒有什麼交往,所以我有些納悶地問他咋會
知道我的電話? 他說他打聽了很多人才要到的。 我問他有事嗎?他好像聽出我的語氣有些漠然,便簡單地說了句: 小龍橋的金海岸洗腳房裡有個小妹找你 ...... 我不以為然地想: 雖然金海岸離我住的地方很近,但我從來沒進去過,更不認識那裡的小妹;何況洗腳妹找我能有什麼事 ? 轉眼,我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有一天晚上我開車回家,經過金海岸,突然想起了師兄說的事。 男人的好奇心永遠是強烈的。 我雖然開始還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把車調了個頭,開到洗腳房門口停下來。
一位迎賓小姐笑盈盈地問我洗腳還是按摩?我說找人,迎賓小姐問我找誰,我說我也不知道,是你們這有位小姐找我。 迎賓小姐立刻有了興致問:先生貴姓? 我說姓張。 小姐按捺不住興奮地用手指著我道: 你是張一?! 我一怔:吔,你咋知道? 小姐頓時不顧儀態地朝著門裡驚呼道: 哇 茵姐! 茵姐! 你的張哥來了!
其實當我邁上台階的時候,遠處的收銀台旁就站了個女孩,她僵硬的身體一動也不動,雙眼直巴巴地盯住我。 由於我在跟迎賓小姐說話,所以也沒仔細看她。 這時,隻見迎賓小姐跑過去抱住她的手臂,激動不已地叫嚷道: 茵姐,是他 ? 他是你要找的張哥嗎?
“茵姐” 一身粉紅色的工作裝,長長的頭髮用了條白色的手絹繫起。 她默默無語地看著我,眼淚不住地往下流 ......
我定睛一看,才認出她是那個十年前做了我的小老婆的向茵。 我既驚愕又狂喜,恨不得立刻抱住她親兩口。
“小茵茵!你咋在這裡呢?”
她沒有作答,隻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任由淚水濕透了胸前的衣裳。
一時間,從兩邊的走道裡跑出了十來個小姐,邊跑邊嚷道: 張一來了嗎? 茵姐的張哥來啦? 張哥真的來啦? 哪個是張哥? 張哥啥樣子?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麵搞得懵懵懂懂的,我不解地望著茵茵。
她仍然雙唇緊閉。
這時,一個小夥子擠進了姑娘堆,激奮地對我說: “張哥啊,你可算是來了,我們茵姐找你找的好苦啊。 她每給一個客人洗一次腳,就要問一次客人認不認識張一? 現在,我們這裡所有的小妹,每接待一個客人,都要問認不認識張一?”
他這一說,當場就有幾個小妹妹哭了起來。我抑製不住自己的感動、感激,四方作揖道: “謝謝。謝謝大家。 謝謝小妹妹們......”
“好了好了,都進房間了,客人都等著呢。” 小夥子吆喝道。 然後對茵茵說,“茵姐你快去換衣服,我給你三天假。 要辭職的話,打個電話給我。 ”
小妹妹們離去時都依依不捨地叮嚀道: 茵姐別辭職喔 ...... 要常常回來看我們哈 ...... 有空就來陪我們吃冷淡杯哈 ...... 這下要開開心心過日子了哦 ......
在等茵茵換衣服的時候,小夥子感慨地對我說: “她在我們這已經快一年了。 據說她已經在西門、南門、北門的洗腳房各做了一年,都是見一個客人就問一次認不認得你 ...... 唉...... 真是太讓人敬佩了。 ”
我一時語塞,心裡無比的酸楚、悲憫 ......
茵茵穿著寬鬆體恤和牛仔褲、手裡拎了個小包走了出來。 我恍然發現她這時很像一個人,但我一時間想不起像誰 ...... 我忍不住伸出了手,她柔順地將小手遞給了我 ......
她謝過那個小夥子後,走到門口時又對迎賓小姐道: “謝謝你,小芹。”
小芹的眼圈還是紅紅的,她誠摯地道: “茵姐,祝你開心哈。 ”
茵茵嫣然一笑,“會的。謝謝你。”
坐進車裡,我很想吻她,但抬頭發現那個小芹還在朝茵茵揮手,便穩住了自己。 我看了下鐘,已是十點過了。 趁著倒車,我思索著該帶她去哪裡?
“可以帶我去吃點東西嗎?” 她不等我問,先說道。
“當然可以。”我順勢問,“想吃火鍋嗎?”
“不想。”
“我們去茶樓好嗎? 那裡有小吃和炒菜,還可以喝茶。 ”
“嗯。” 她點了點頭。
我把她帶進了一家生態茶房。 剛坐下,服務生就走了過來。 我問她喝什麼茶? 她說跟我一樣。 “兩杯飄雪(茶)。 ”我告訴服務生。
“你想吃點什麼?” 我又問她。
“有抄手(餛飩)嗎” 她問。
“有。”服務生答。
“我要一兩。”
“對不起,姐姐,我們這是論碗的。”
“那就一碗抄手、一碗牛肉麵。”我搶說道。
“好的。”服務生離去了。
這時,我藉著茶房明亮的燈光,仔細端詳她。 猛然間,我看出她像誰了,她很像台灣的“酒窩女” 張庭,特別是剛才笑那一下,兩個酒窩深深的,甜美無比 ...... 我真難以相信: 她的外表是如此柔美,而性格卻是那麼的剛毅、執拗 ......
“張哥,你這些年過的好嗎?” 她打斷了我的遐想,
“還好吧。”我簡單地說。
“大貨車還開嗎?”
“你們離開根竹後,我又跑了趟廣州,回來後就把車賣了。 ” 說完我又後悔提到根竹了 ......
她在瞬間的惆悵後,馬上道: “有大老婆了嗎?”
“有了。結婚三年了。” 我如實道。
“有寶寶嗎?”
“沒有。她不要。”
“她對你好嗎?”
“還可以。”
“......那你們可要好好地過喲。” 她誠懇地道。
“嘿嘿......會的。”我說的有些勉強。
抄手端上來後,她隻吃了幾個就說飽了。
你剛才......” 我馬上意識到: 剛才她已覺察到我在極力思索什麼? 便故意找個理由來給我反應的時間 ......
“你現在住哪裡?” 該我問她了。
“店裡的集體宿舍。”
“吃飯呢?”
“上班就在店裡吃工作餐,下了班就隨便吃。” 她回答的簡單流利,似乎就在等我問這些必問的問題。
我索性不問了,因為今後有的是時間 ...... 我現在必須考慮的是今晚怎麼辦,首先肯定不能讓她回集體宿舍 ...... 雖然老婆出差去了,但也不適合帶她回家,因為那樣是對兩個女人的不尊重 ......
“這樣吧,今晚我們先到飯店住一晚上,明天再去租房子。 你說好嗎?”我說。
“我們?” 她疑惑地問,“你不回家嗎?”
“她出差了。”
“喔......” 她的臉上露出了欣悅之色。
“就算她在家,今晚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我毅然說。
“那怎麼行?!” 她有些急了。
“怎麼不行?” 我真心表露道,“你苦苦找我這麼多年,今晚我會把你一個人扔在酒店裡嗎?!”
她身子前傾,抓起我的手,說:“張哥,我很想找到你,但不是為了要來獨霸你,更不想你因為我而毀了現有的家庭。 我隻想看到你,讓你抱抱 ...... 想你在方便的時候來看看我,痛我一下 ...... 我還是甘心情願地當你的小老婆,哪怕是個有名無實的小老婆。 ”
我呆呆地看著她,聽著她的心聲。
她接著說:“這些年,我不斷地幻想你會是啥樣子? 在做什麼?有老婆了嗎? 又有小孩了嗎? 還記得我這個小老婆嗎?...... 我猜想著你見到我會不理我嗎? 會嫌棄我嗎? 會說不認識我嗎?”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停頓了一下,抬手擼下頭髮上的手絹,抹去眼裡的淚水,繼續說:“我的一生,隻愛過你一個男人 ...... 我把心給了你,也把精神寄託給了你 ...... 我從監獄出來,母親還在裡麵,我舉目無親,想的念的就是你 ...... 沒有你的電話,沒有你的地址,但我想在成都總會碰上一個認識你的人 ...... 就算找不到你,但我總還有思念、幻想和希望 ...... 我也嘗試過放棄,但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我馬上就問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 所以,張哥,你千萬不要強迫自己為我考慮什麼、為我做什麼? 千萬不要為難你自己,你越自然,我就越踏實,你越輕鬆,我就越開心。 我隻想讓你這個人填滿我的心 ......不管你有沒有大老婆或是有多少個大老婆? 隻要我能看到你、在心裡把你當成永遠的愛人,我就很滿足了。 我絕不讓自己給你帶來任何精神上或是經濟上的負擔。 ”
顯然,這番話已在她心裡不知演說了多少次,她料想過我可能為了她而衝動行事; 也料想過我或許因為她而瞻前顧後、左右為難 ...... 她的一片癡情、她的大義胸襟、她的冰雪聰明,讓我大為震撼,也讓我深深感動......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 不管今後能為她做什麼? 但至少從這一刻開始,我更鍾愛她,也願意永遠關懷她、照顧她 ......
一進賓館房間,我就久久地抱住她、吻她 ...... 她要我使勁 ...... 她要我掐她 ...... 她用牙齒咬了我的肩頭 ...... 她終於開心地笑了 ......
躺下時,我們都隻穿了條內褲 ...... 她背靠在我的懷裡,把我的手拉到她的胸部 ......
睡到半夜,她突然輕緩地移開我的手,下了床,衝進衛生間,失聲痛哭起來 ...... 雖然她好像是用什麼東西摀在嘴上,但躺在床上的我,依然能聽出她的哭聲是那麼的悲苦、那麼的淒婉 ......
我捫心自問道: 是我讓她失望了嗎?是我讓她感到委屈了嗎? 是我的言行傷了她的心嗎 ...... 我不禁試想了一下: 如果我一見到她,就把她拉入懷裡,告訴她我多麼的思念她 ...... 又曾經多麼地艱辛地找過她 ...... 然後義無返顧地拉上她回家,並告訴她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還會半夜獨自去浴室哭泣嗎 ......
在很長一段日子裡,我常常想起那晚她那讓人心碎的哭聲 ...... 我也曾問過她: 那晚為什麼要哭? 她強裝歡顏地說: “因為高興啊。” 但我覺得: 她在搪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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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