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黑二代

 

成 就感，人一上年紀，總愛回頭張望，其實細想起來亦是自然，將來的日子越來越少，過去的經曆卻越積越多。還往前看什麽呢，一眼到頭，不會精彩更不誘人。

美國雖說是個崇尚個人特質的國家，但是涉及工程項目，資本和大款才是曆史的主人，資本主義是靠資本在運作。工程則是靠完美而嚴謹的製度和技術本身，而不會是靠技術人員出名的。反觀中國工程項目，參與其中的技術人員，則有很大程度的曝光機會。搞工程幾十年了，惟有在中國的那短短十年的所作所為，什乎存在些成就的感覺。各種論證、會議、批複、報告、成果和驗收文件，簽名處處不在，剪彩也有緣參加，更有甚者，居然有工廠不但奠基有儀式，竣工亦豎碑。對於曾經來一片荒原踏勘、踩點、收資，到後來鑼鼓喧天嶄新工廠出席開工典禮的技術人員來說，成就感慨不說萬千，起碼還是有一點滴。

就因這三個字，突發奇想，要上網搜搜，搜搜曾經親手所建的工廠，是否安在，是否因為環境保護的大搬遷而銷聲匿跡。

 

 

 

互聯網是神奇的，有人發明了人肉搜索來找人，我卻尋覓著年青工程師的舊跡。工廠和工程沒能找到幾個如願的，舊事舊人卻引出紅黑二代的話題。

 

感謝人肉，網搜結果還是以熟悉的人名居多，頭銜一大堆、項目一大堆、獲獎一大抱、論文幾籮筐，這些都不是我想知道的。然而，抓住我視線的一個熟悉名字，卻與工程無關，是單位管理行政的舊同事。我們年青人經常一起打球，所以也算是老熟人。

 

老熟人積極熱心參與一個組織活動，直接就導致了本文出爐。他們在成都聚友，出生背景相同的一群人發起成立一個團體，中國紅軍後代聯盟，一個名字響當當的聯盟。從簡訊上看，大都是現居成都的官二代，出席者都是比較陌生的名字，然而他們自有辦法，特意標明父輩曾經的官職，這下我就知道了當年成都的這些領導幹部的子女現在幹些什麽。從報道看，他們過得不太如意，成立這個組織的目的有維權的意思，維護他們作為紅二代眼看就要丟失的特權，聯盟兼有號召、喚醒同類的號角之功效。以前網上有傳，說是紅色江山讓別人坐，老革命不放心。網上的謠傳好像從來就是對的，從薄熙來到周永康，從徐才厚到令計劃，一個個網絡謠言在被證實。

中國改革開放的實踐，打開了國門，拓展了國人的眼界，給與了更多人致富的機會，雖然大小不等，官員平民都有屬於各自的機會。中國人開始享受因此而帶來的物質豐富、生活水平上升，無論是勤勞還是貪腐得來，反正都嚐到了甜頭。改革開放的好處，人人心知肚明。改革大潮並不是將勝利成果拱手賜予每一位公民，不如意的老百姓，要麽怨天尤人，要麽使出渾身解數脫貧。不如意的紅二代，則歎世態不公，沒能從上代繼承到這些好處。前輩拋頭顱、灑熱血打下江山，還沒坐到他們這代，眼看要被別人占先，心理極度不平衡起來。然而他們可曾想過，紅色江山也是靠黑一代的鮮血換來的，黑二代們改革開放前，曆次運動中又繼承了些什麽呢？紅黑二代又是誰劃分的呢？
算了吧，有道是，知足常樂。

老熟人的父親曾是我們單位的第三把手，早在一九三四年就參軍入黨，響當當的老紅軍，還當過老鄉劉伯承的衛士，所在部隊也是家喻戶曉的共軍王牌一二九師，前後打過非常有名的戰役，簡曆裏，除了抗戰就是內戰。有這種革命經曆，在我們這個小單位裏連一把手都做不到，能力和知識應該打個問號。其實，根本不用問。十幾歲的娃娃，一般人家父母疼愛還來不及，跑出去參加紅軍，一定是家境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履曆上皆是連年的戰爭，沒當炮灰，已是萬幸，指望其能力便是強人所難了。凡是有點悟性，或者家境稍好的人，就是參加紅軍也不會從士兵幹起的，人生之路，在中國從來就不可選擇。
嶽父老家以前常鬧紅軍，是著名的紅軍蘇區，出過無數老紅軍，然而他卻與之失之交臂。通過閱讀其自傳，才知緣由。嶽父家境雖差，但會些手藝，擅長農耕，同樣年景，總比別人多收獲些。年少時他便讓人看到希望，好歹有個旁聽私塾的機會給他抓住，有靈性的小娃兒，雖然沒受過正規教育，居然後來也在鄉村裏教私塾，換來的糧食可以養活自己。家鄉鬧紅軍的時候，他家自然不是出老紅軍的窩子。紅軍進村時，雖然隻是針對大戶人家，可他們道聽途說，還自不量力，以為自己比別人日子好過點，會招惹紅軍，時常要跑去外鄉躲避紅軍。所以說，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不，老紅軍沒當成，多麽難得的機會，實在可惜。

 

老熟人的父親官不夠大，算不上官二代，我姑且隻當他紅二代好了。他父親當年給我的印象不錯，雖然按共產黨的階級劃分法，我黑三代當之無愧，但也不恨所有的紅N代。人生是不由人選擇的，何況誰也不能預知，共產黨會這樣將其統治下的國民劃分成分。

屬於紅二代的老熟人，沒能跨過中國教育史上大變革的高考獨木橋，沒能抓住首批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便參加了工作，雖然後來也混了個電大之類的文憑，終歸還是年齡不饒人，在單位裏一直從事行政工作，小小的科長，一當就是幾十年。我來單位工作以後，因為年齡相仿，孩子也差不多大，在一起有很多共同的興趣，不算深交，但還是能夠稱得上朋友。他下麵的幾個兄弟姊妹則有比他精彩得多的人生，有電視台有名的編導兼攝影，有電視劇的著名配音演員，有電台播音員繼而電視台美女主持，還有紅遍全國的電視連續劇主演。似乎這家紅二代，除了我的這個朋友老大以外，其餘幾人都算得上知名人物吧。
紅二代扯得夠多了，下麵談談黑二代，我的父親雖然已經九十多歲了，但也隻能算黑二代，因為共產黨無法劃分我曾祖父的代，清朝的時候，還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不過，中國還是有的，現在有人叫它舊中國。在那個舊中國，我們家也不生來就是黑的，隻是按推算應該是從黑零代的曾祖父考上進士以後，就奠定了變色的基礎。得封四品道台開始，家境殷實起來，到祖父的時候，已是富甲鄉鄰了。經營有術的祖父，以為治家有方，可以光宗耀祖，殊不知後來成為黑一代的機會越來越大。某一天，真正的黑道，山裏的土匪，看上了他，綁了家族五人，索要人肉票，花錢、賣地消災贖回人質以後，他自作聰明，買槍雇人，看家護院了。可謂正確的決定，作在錯誤的時間，不管是否為了對付土匪，在中國，隻要不是共產黨擁有的武裝，都是反動的，祖父終於給符合上了黑一代的條件。

 

我的父親，稀裏糊塗就成了黑二代，他這黑二代的簡曆，比起老熟人他爹要複雜得多。洋人的教會中學畢業，國立大學工程學士，國營企業工程師，這些都是一九四九年以前的履曆。一九四九年以後，他仍然做他的工程師，可是共產黨說，一九四九年以後參加工作就叫參加革命，所做的工作叫革命工作，這是後來單位分住房，查資曆的時候這麽解釋的。父親的革命經曆也是糊裏糊塗地就從一九四九年開始了，內戰結束，他回老家後在川北行署胡耀邦領導下建設新中國，再輾轉西康省做工程師，又調四川省工業廳，最後在設計院退休。雖說老紅軍的履曆單調，隻有打仗，我父親的履曆又何嚐不單調，隻有工程師。不過要說能從上一代那裏繼承點什麽的話，黑二代們唯恐避之不及。

文革過後，改革之初，社會開始進步，雖然大家的日子開始好過起來，可是貧富差距並不明顯。我這黑三代與紅二代老熟人，之所以能當朋友，一是沒有根本利害衝突，再說也談不上羨慕嫉妒恨。我雖然鬥膽冒險搞點業餘設計賺外快，老熟人也能利用關係走後門節約，半斤八兩，誰也不會在紅色傳人或是黑幫後代上計較，大家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幾乎忘了階級劃分對人們生活會有任何影響。

隨著中國國經濟急速膨脹，到了世界第二經濟體的地位，紅二代開始坐不住了，開始要維權了。可是黑二代、黑三代怎麽想？他們也開始坐不住了，開始要擔心了，唯恐紅色恐怖卷土重來。

人啊人，階級劃分真是罪惡，製造心理不平衡。什麽時候才能將心比心，各自奮鬥，不找借口，接受現實，知足常樂呢，但願紅黑二代不再是個問題。
 

[華西車城]

但願紅黑劃分永遠過時，我們大家都能交朋友。

[家宴]

嘿嘿，我大概算紅二代，可惜沒沾到老爸什麽光。除了階級鬥爭，還有政治鬥爭，連加入紅小兵入團都遭彎酸夠了。我父親50年代也曾是胡耀邦的下屬。回首中西方的生活，還是在澳洲舒服，平平靜靜，與世無爭，吃自己的飯，睡自己的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