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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車壇日美車爭論大有幫助的一篇好文:日本抗議:滿清豈可稱中華?

(2007-05-10 11:04:22) 下一個
日本抗議:滿清豈可稱中華?

1871年,中日兩國談判《中日修好條規》,過程中出現很有意思的插曲:日本代表團不同意清政府在條約中自稱“中國”。


日本方麵認為:“中國係對己邦邊疆荒服而言”,要求隻寫“大清國”。中國代表則力爭:“我中華之稱中國,自上古迄今,由來已久,即與各國立約,亦僅隻約首,書寫大清國字樣,其條款內容皆稱中國,從無寫改國號之例”,雙方陷入僵局。

後經李鴻章親自出麵,與日本欽差全權大臣伊達宗城約定:“漢文約內則書中國日本,和文約內則書大日本、大清”。

但日本代表團在謄正時,在其所持漢文本內,依舊用“大清”而非“中國”,導致中國代表團提出嚴正抗議。日本則辯稱,其漢文本中的“大清”是和文譯文,“不必與貴國正本漢文並視而論”。李鴻章息事寧人,未再堅持。(以上引自《日本外交文書》第四卷,226-245頁。轉引自《中日甲午戰爭全史》第一卷)

其實,被現代國人視若仇寇的日本,一直以中華文明的傳人自居,而將滿清時的中國看作淪陷於靼虜的“修正主義”者。

日本文化中,有十分濃厚的“尊王攘夷”觀念。當年,蒙元對日用兵失敗,數萬元軍於“弘安之役”中被俘,日本將其中的南宋降軍甄別出來,視為“唐人”,赦之不殺,而將其它所有“靼虜”(包括朝鮮人和北方漢人),屠戮殆盡。徐繼佘在其那篇後被錈刻在美國華盛頓紀念塔碑上的啟蒙巨著《瀛寰誌略》中說:“倭人自是遂有輕中國之心。”其實,日本人不僅是看不起蒙古人這個“夷”,也看不起“攘夷”無能的宋人。作為日本的武士道的重要精神來源,宋末的抗元誌士們,如文天祥等,成為大和民族的敬拜偶像,並在明治維新中發揮重要作用。

對於“尊王攘夷”的明朝,日本人則多次遣使入貢。到了滿清入主中原,日本人便認為中國淪陷於夷狄之手,而以中國自居了。朝貢自然是不會再有的,相反他們還收留中國抗清誌士,支持鄭成功抗清——國姓爺有一半日本血統,他的日本母親就是被“侵華清軍”奸殺的——直至近代支持孫中山的反滿共和革命。在我所收藏的甲午戰爭期間的日本文獻中,日本人將自己稱為“神州”幾乎是一種常態,從他們的文字中,感覺到他們是在為恢複中華而戰。

這樣的“華夷之辯”,在朝鮮也很明顯。甲申年(1644年)滿清入關滅明後,朝鮮一直頂住滿清的軍事壓力,拒絕承認清政權,甚至多次組織“反清複明”的軍事行動。忠於“中華”的朝鮮兩班朝臣士大夫,將久居滿清做人質、回國待位的昭顯世子毒斃於昌德宮中。其反清複明計劃和北伐準備是在隱蔽狀態下進行,清廷知之甚少,但終因中國本土放棄抵抗而告終。

在被迫臣服滿清後,朝鮮李朝仍視滿清為“犬羊夷狄”,稱清帝為“胡皇”、清使為“虜使”,蔑視和朝貢形成了奇怪的共存狀態。

滿清入關後,仁祖為祭奠明朝,在宮中行焚香望闕之禮。明朝滅亡六十周年,李朝肅宗自宜春門詣禁苑壇,以太牢祭祀崇禎皇帝,又命漢城府在後苑春塘台設“大報壇”,郊天報德,祭祀明萬曆皇帝。乾隆十四年 (1749年),又以明朝太祖、萬曆 (神宗)、崇禎(毅宗)並享大報壇,並於三帝即位、忌辰日行望拜禮,此後每年進行,直到李朝末年。

除對清朝的公文賀表之外,一切內部公文,包括王陵、宗廟、文廟祭享祝文,仍用崇禎年號。朝鮮《仁祖莊穆大王實錄》,在明亡前用崇禎年號,在明亡後用幹支紀年和國王在位年號。在仁祖之後的曆代朝鮮國王《實錄》,隻書幹支紀年和國王在位紀年。至於私人著述,直到清末,仍有人書寫崇禎年號,以至竟然有“崇禎二百六十五年”的紀年。

滿清入主後,並未對滿漢矛盾的消除做有效的努力,反而對中國本部十八省實行一種殖民式的統治,錢穆先生稱之為“部族政治”。主要的有:

一是實行種族隔離製度,禁止滿漢通婚,甚至在國中設立許多禁區,禁止漢人入內,比如廣袤的東北、台灣,以及北京內城、八旗兵駐守的“旗營”——我所長期生活過的杭州,旗營就安在西湖邊,至今還有“旗下營”的地名,北京內城幹脆被西方人稱為“韃靼城”(TARTAR CITY)。

二是以“八旗恐怖”強推“剃發易冠”,《東華錄》卷五順治元年條記載:“不隨本朝製度剃發易衣冠者,殺無赦。”

三是以修訂《四庫全書》為名,對中國典籍文物進行有目的、有組織的清洗,據統計,共焚書24次,538種,共計13862部書。至於為了將古籍中的“夷狄”字樣抹去,不知毀壞了多少圖書。

四就是對漢族人才的牢籠和鉗製,官缺分滿漢,滿主要擔任較為高級的職務,滿漢同級的滿高於漢。“難酬蹈海亦英雄”的鄒容在《革命軍》(>>>>該書全文見我的另一博客《近代史海外文摘》)一書對此有深刻分析:“滿洲人在中國,不過十八行省中最小一部分,而其官於朝者,則以最小部分敵十八行省而有餘。”錢穆先生認為:“鄒容這一番話,真描出了清代部族政權之實相。中國考試製度之用意,本在開放政權,選拔真才,來分配於政府各部門。現在清代的部族政權,既絕無意於把政權開放,則考試隻成為羈縻牢籠之一術。”


五是對滿族人實行無原則的國家福利製度,以及滿漢不同法律,滿人的生活完全由政府財政供應,此點不僅加劇了民族矛盾,也徹底腐蝕了八旗軍民。

乾隆年間,身著中華服飾的朝鮮使者出訪中國,被已改“蠻夷”之裝的中國人圍觀,據使者記載:“每與渠輩(指中國人)語,問其衣服之製,則漢人輒赧然有慚色”。漢人無奈,隻有自慰,說滿清衣冠 “頭發盡剃,無梳櫛之勞,上下均服,無名分之,製度簡易,執事服役無所相礙”,也不錯!

甲午戰爭中,日本就充分利用了滿漢矛盾。在我收藏的《日清戰爭實記》中,就收有日本陸軍大臣山縣有朋大將親率的第一軍,在東北所發布的《開誠忠告十八省之豪傑》之告示,公開宣揚反滿暴動:“切望爾等諒我徒之誠,絕猜疑之念,察天人之向背,而循天下之大勢,唱義中原,糾合壯徒,革命軍,以逐滿清氏於境外,起真豪傑於草莽而以托大業,然後革稗政,除民害,去虛文而從孔孟政教之旨,務核實而複三代帝王之治。”

這篇精彩的檄文,出自著名的日本間諜宗方小太郎(1864-1923年)之手。作為中國通,宗方小太郎為日軍在甲午戰爭中的勝利貢獻頗多,受到日本天皇的召見。宗方對日本利用滿漢矛盾謀劃極深,在他於甲午年所撰寫的《中國大勢之傾向》中,分析道:“(滿清)前之叛亂者殆無義名而叛,今之叛亂者無不以恢複明祀為名義。其故何在?曰:‘恢複明朝’一語最易煽動民心,又為民心之所向故也……方今中國之形勢頗似元朝末運。彼因起於滿州異族,奪取明之天下,正如元之於宋,出自異族而統治中國則一也。故目今背叛朝廷者多為人民飽嚐弊政之餘而開始種族競爭者也。徵之該國曆史,自古以來凡由異族起而奪取天下者,常於人種之競爭中被奪回。”他認為,“此時若有非凡之士,其於草澤之間,收拾以上各黨派(指造反的哥老會、白蓮教等)成一體,以大義名分明示天下,誠心誠意代天行道,普救蒼生,乘機而起,覺羅氏之天下不知所歸也”,期望日本成為這個能凝聚中國人心的“非凡之士”。

同年,他在《對華邇言》中再次分析道:“今愛新覺羅氏之天下百弊叢生,已瀕於陽九之末運,岌岌之勢有如敗屋之將傾倒,殆已呈不可收拾之勢”。在認為歐洲必然會對中國進行瓜分之後,他說:“歐洲各國對中國之深謀遠慮既已如此,一朝中原鼎沸之日,豈能止於徒手旁觀乎?”,要日本“製天下之機先,一朝有事之際,方可淩駕歐人,使之不能呈其欲望於中國中原也。是不特中國之幸,亦日本之所以自守,保持亞洲體麵之要務也”,並十分具體地要求日本政府重視在華占領區的民政,還引用了孟子的名言:“當今之時有能行仁政者,民悅之如解倒懸”,希望占領當局“施行大道”、“待民如子”,並且指出“新占領地之統治者,責任至重,其人選非最慎重不可也”。(引文摘自《宗方小太郎日記》)

中國最終輸卻甲午戰爭,其原因固然是多方麵的,但滿漢矛盾令中國缺乏一種鮮明的民族觀念和國家意識,與全國齊心合力的日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戊戌變法失敗,很大程度也是因為滿清部族統治的自私。滿漢矛盾的存在,不僅導致革命與改良的爭論,牽製了大量精力,甚至也造成以滿-漢為坐標的民族主義與以黃-白為坐標的種族主義之間的矛盾。一個容易被後人所忽視的事實是,所謂保皇的“維新派”,其實也並不拒絕種族革命的想法,當然,他們所提倡的“種族革命”,更多的是“反白”,而非“反滿”。梁啟超自己就說,當年他和譚嗣同、唐才常等人主持湖南時務學堂期間,即“竊印《明夷待訪錄》、《揚州十日記》等書,加以案語,秘密分布。”(《清代學術概論》,《飲冰室合集&S226;專集之三十四》)。當然,他們並不是在散播“革命的火花”。這些晚明抗清人士的著作,一直以來都是“反清複明”的民族革命的精神源泉,但在維新派的手中,這些“反動書籍”被當作了“反白”的“黃種種族革命”的精神源泉,維新派把“滿洲全族”比做保守的德川幕府,期望光緒帝能為明治天皇,而自比勤王之師。

“黃種種族革命”在當時的東亞,是一種潮流。大黃種主義或曰大亞洲主義,在中、日、朝三國都有很多的信徒。據美國孟菲斯大學曆史係教授孫隆基在《清季民族主義與黃帝崇拜之發明》一文中闡述,戊戌年間的日本首相大隈重信,就認為日本為報答濡漢化之恩,有義務招架住西方,以便讓中國有充分的時間自強,這就是著名的“保支論”。百日維新末期,伊藤博文訪問北京,不少人提議聘請他當中國的首相,這也是大亞洲主義的體現。戊戌喋血後,沒有日本政府協助,康梁等人是逃不脫西太後的手掌的。日本要人更是呼籲日本當局要盡快與同種結成聯盟,為黃白人種大對決做準備。


以孫文為代表的“反滿革命”與以康梁等為首的“黃種革命”,糾纏交織在一起,令革命派和維新派相互間掣肘牽製不少,分裂了中國的精英力量。

竊以為,康梁等維新派,在民族革命與種族革命的抉擇中,將“反白”先於“反滿”,至少在操作上難以召喚民眾,這或許也是戊戌變法及維新運動、保皇運動“缺乏群眾基礎”而失敗的原因?孫文在這方麵的政治技巧就比他們圓熟,將“驅除靼虜”的口號喊得震天響,把一切問題都歸結到滿清統治上去,直接、簡潔、明了、方便,果真能起到吹枯拉朽的作用,至於以後再搞“五族共和”,那以後再說吧。

戊戌失敗後,梁啟超痛定思痛,在1899年寫就了《愛國論》,對中國人的觀念有一深刻反省:“我支那人,非無愛國之性質也。其不知愛國者,由不自知其為國也。中國自古一統,環列皆小蠻夷,無有文物,無有政體,不成其為國,吾民亦不以平等之國視之。故吾國數千年來,常處於獨立之勢,吾民之稱禹域也,謂之為天下,而不謂之為國。既無國矣,何愛之可雲?”或許,他終於醒悟過來了,在這樣的“無國可愛”的情況下,“反白”根本就不如“反滿”更有動員力!這或許也是日後他終於叛離維新派,甚至參加到民國政府中的一大精神轉折?

甲午戰爭後,日本日益成為反滿革命者的庇護所,同盟會、光複會等組織都是在日本組建,或多或少地得到了日本官方或半官方的支持。那時日本社會已經開始流行用“支那”稱呼中國。中國的很多革命者,來到日本後,一是剪辮子表示不再效忠清廷,二是直接借用日本式稱呼自稱“支那人”而非“清國人”。“支那”這個在後來引起中日間很強烈感情衝突的詞匯,在甲午後、二戰日本戰敗前,幾乎是日文中指代中國的唯一名詞。

1902年,章太炎等在日本東京發起《支那亡國二百四十二年紀念會》(指甲申年明亡於清),喊出了“光複漢族,還我河山”的誓言;1904年,宋教仁在東京創辦了名叫《二十世紀之支那》的雜誌,後成為同盟會黨報《民報》。即使非革命派的梁啟超,也用“支那少年”為筆名,康有為次女康同璧也曾在詩中稱“我是支那第一人”。

但辛亥革命之後,滿漢矛盾一消失,中日之間的矛盾便更趨尖銳了起來。日本依舊延用“支那”,引起中國知識分子的不滿。“五四”運動中這也成為當時憤青們最熱門的一個“愛國話題”,紛紛上書政府,要求抗議日本政府使用“支那”和“支那共和國”。

中國政府為此專程向日本提出,認為“支那”一詞“與現在之中國毫無關係,今後稱呼中國,英文須寫National Republic of China,中文須大寫大中華民國。倘若日本公文使用支那之類的文字,中國外交部可斷然拒絕接受” 。

而日本人認為“中華”一詞暗藏著對日本的輕蔑。當時有讀者投書《東京朝日新聞》,對中國政府要求日本使用“中華民國”提出不滿,認為:“‘中’及‘華’之語,是自古以來支那對夷狄傲慢的自稱……今日對外擬用‘中華’之名,其實含有鄙視列國為夷狄之意,可謂無禮之極。故此,在討論使用不使用‘支那’稱呼之前,實宜先行以適當文字,取代‘中華’二字的稱呼。 況且,支那政府並不能判明‘支那’一語的起源。此語自遠古時代使用以來,並無包含侮辱之意。就法理而言,支那政府理論上可決議正其國名為中華民國,而不作支那。惟堅決拒絕一切習慣使用之稱謂,態度未免太過激烈。尤其中華民國本身寫做英文名稱作National Republic of China,其中的China,敢問難道不是支那嗎?”

本來的確隻是音譯的中性詞“支那”,從此成為中日民族矛盾的標誌物,甚至在前幾年,新浪網用“支那”Sina作域名,也引起廣泛了抗議和爭辯。

1903年,來自“支那”的青年周樹人(魯迅),在日本剪掉了辮子,與滿清決裂,並拍了一張“斷發照”,題詩曰:

靈台無計逃神矢,風雨如磐暗故園。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


百年來,軒轅倒是已經成了中華公認的始祖,但正如網上有人質問的,為什麽中國人的聚居區都被稱為“唐人街”,而不是“宋人街”、“明人街”?就是因為唐朝才是泱泱大國!如不自強,將來沒準還有人抗議我們使用“中國”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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