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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爸媽不知道的故事>> (147)

(2005-08-11 18:53:45) 下一個

     “還早。而且,我也沒有個正式的家。我一個人,借房子住。"

      "一個人?親人呢?"

      "在上海。"

     Fl (學生簽證 )出來的?"

      "是的。"

      "沒進學校?”

      "是的。"

      "為什麼?"

      "沒錢。"

     “唔,"姑娘點點頭。"噢,跟你吵架那事,別往心裏去啦。

我這人脾氣躁,還有……有時出口傷人。"

     “沒關係的。做營業員,總會碰上這些事。"沉重的塑料袋

使露西有點氣喘。她誠懇地籲咻著說,“我這個人不太伶俐,腦

瓜子轉得慢,上海人叫作'拎不清'"

      姑娘哈哈大笑,"不能怪你。"她爽脆地說,"不談這。咱們,

和解了。都住這兒,抬頭不見低頭見,做敵人沒意思。是嗎?"

     “是的是的。"露西心情好轉了,"打那天起,我常盼著再見

到你,你總沒來。"

     “怎麼沒來?吃的用的全靠這Market呢。我避著你呢。"

娘說。

      "為什麼?"露西驚訝了。

     “大概……就是……理虧心虛吧。"

      露西格格直笑,“頭一回聽見人家這樣說自己,真有意思。"

     “那麼,你盼我去,為什麼?"

     “我想,我可以再跟你解釋解釋。你總能諒解我的。"露西

轉頭對著姑娘,"我不願意得罪人。得罪人,也是無意的。在這

兒碰到同胞,是件高興事。有一個朋友,比沒有朋友好。"

      那麼的稚氣,那麼的真誠,那麼的坦直。姑娘對露西刮目

相看了。"說得很對。說這種話的女孩子現在不多。你叫什麼名

字?"

      "羅倩。羅漢的羅,倩影的倩。上海人常常念錯,把這字念

''。連語文老師也叫我羅青。倒是在美國的中國人都叫我羅

倩。這可有點奇怪。我的英文名字叫露西。"

      "我叫蘇雯雯,蘇州的蘇,雨頭下麵文化的文。英文名字叫

索尼婭(Sonia)"

     “很高興,索尼婭。現在起,朋友了。"

      "OK,露西,朋友了。"

      兩個中國姑娘放下手裏的購物袋,站在紐約的馬路上,高

興地伸出各自的右手,用美國的方式,響亮地拍擊手掌,以示歡

慶。

      走到索尼婭的車旁,露西幫她把購物袋放進後箱。索尼婭

蓋上後箱蓋。

      露西伸出手,"那麼,索尼婭,再見。"    

      索尼婭沒有握露西的手。她打開車門,再繞過去打開另一

邊的車門,瞪著眼瞧著露西,"上車呀,傻瓜。先送你回去。"

女孩好是好,畢竟有點傻。她想。

      "我想,不……不麻煩你了。"露西踟躕著。她不能忘掉對

方曾經齜牙咧嘴蠻橫無禮地對付過自己。她不記恨,而是一時

還缺乏跟對方攪和得太近的熱情。至少,這個索尼婭是個兇女

人。

      "哪來這麼多的羅嗦!"索尼婭上了車,""地拉上車門,

把車發動起來,又放下車窗,伸頭對著露西叫道,"還等什麼?"

仍然是那種不容商量、非得聽她的口吻和態度。

      露西隻好依從。她低頭跨進車裏,坐在索尼婭身旁。謝謝

你。"

      索尼婭沒有搭理,斜眼掃了她一下。這個女孩完全不像大

陸出來的人,禮貌多得叫人牙根發酸。

      索尼婭停車。露西下車,再次致謝,然後告別。

      露西朝家門走了幾步,猛然想起什麼,在台階前止步,她

怔怔地站在那裏,然後,轉過身子,背朝大門;過了一會兒,她

躑躅走開。走到街口,她折回來,走了幾步。又停住。——直接

打開地下室的門,溜下去躲起來是容易的,但她覺得自己對麥克

唐納老先生負有一種不可推卸的責任。然而,如何擔負這種責任

,她卻束手無策。她隻好莫名其妙地站在夕陽裏,心中茫然猶豫

,害怕而淒苦。

      索尼婭把車開出幾米後,放慢速度,回頭一瞧,正好瞥見

露西從家門走開。她停下車,繼續觀察。過了一會兒,她重新

發動車子,向前馳去。她繞了一個圈子,駛回原處,在舉頭望

天、雙眼一片迷離的露西跟前""一聲煞車。她探過身子,打

開車門,對露西喊道,"上來,露西。"

 

 

 

 

 

 

      在索尼婭的公寓客廳裏,露西坐在沙發上,喝著曾經引

起索尼婭跟她爭吵的那種牌子的桔汁,講完了麥克唐納先生家

裏的故事。她恍恍惚惚覺得時光倒退到一年半前的那個夜晚,自

己在彼得的公寓客廳裏,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講述Doctor

李家裏的故事。她在幻覺裏常常感到,一生中所遇見的一些場

景,往往會重復出現。是巧合,是規律?不知道。知道的是自

己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走進一個絕境,然後就碰到一個及時出

現的人來帶她走。

      索尼婭不像彼得那樣安靜、那樣的對她的故事顯出濃厚的

興趣,那樣的用慷慨俠義的男人打量幼弱孤女的眼光打量她。

      露西不像在彼得客廳裏講得那樣徹底詳盡。她把搬進麥克

唐納先生住宅前的一切一刀剖開,隱瞞起來。如果說這兩年來

露西的長進不大,那麼這一點便是有限的長進中的一部分。伊

娃告訴過她,誠實並不意味著對任何人都要不打自招、坦白歷

史、敘述細節。有時候,一些慘痛經歷不幸遭遇會博得別人的

憐憫與同情,但是,人的關係不是恆量,而是充滿變數;說不

定哪一天那些事情就成了別人攻擊、踐踏與鄙視你的依據,因

為,吃虧、失敗決不是榮譽與光彩。這個告誡,在露西心裏,被

彼得的一些作為驗證過,已由感性的體驗變成理性的認知,露

西把它像麗莎所教的英語一樣牢記在心。幸虧索尼婭也並不追

根問底。

      索尼婭一邊準備晚餐,一邊聽露西敘述。她的公寓是那種

廚房位於起居室一側的新式格局,所以她能拌生菜色拉、聽故

事、發問題同時進行。她的住處不同於安吉拉的髒窩,一切都

井井有條、乾乾淨淨、簡樸中兼有華麗,顯示出她有幹練的持

家本領和厚實的經濟底子。她並不太注重過程,她留意的是結

論。  

      "馬上離開那個地方,"聽完敘述,她說道,同時用飛快的

刀法把一根意大利熟薰腸切成一長排薄片,像儀仗隊的一列士

兵。"你不必太好心好意地想去搭救那個老頭子。要緊的是救自

己。道義?什麼叫道義?自顧不暇的時候還有什麼道義可講?陷進

去是沒底的。我是這麼看的,聽不聽由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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