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還有……太短的裙子……"
聽到裙子,露西馬上紅著臉用手捂住裸露的膝蓋。
“這裏的男人全是色鬼。好幾次了……我親眼看見……"
"什麽?”聲音打顫了。
"你讓別人……摸你……"
露西滿臉緋紅,想分辯。
沒讓露西開囗,彼得接著說,"還有,你心裏總該有數,約
翰這家夥……那種老頭子……"
“那種老頭子"。話中有話了。露西的麵孔倏地變得慘白。
彼得感覺到刺傷了露西,他住了囗。
過了好一會兒,露西像一個冤獄囚犯那樣有氣無力地說,
“我不是……存心……我隻是想,老板看得起,飯碗就牢靠,客
人高興,小費就多。做工,不就為賺餞?”
彼得把手一揮,想就賺錢與自重的關係發一通高論,想到
露西在密歇根的經歷,他的手停在半空,嘴張開一半又閉上了。
想說而不說的話,分量就估測不出了。
他,究竟怎樣看待我?
露西僵住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不知過了幾分種,她抬眼偷覷彼得。
在他的臉上,她看到的是完全意想不到的東西。
不是橫蠻的指責和粗暴的幹涉,也不是故意的冤枉和歪
曲。——而是一種深沉的憂慮和痛心的不安。
露西心頭一熱。委屈之感全部消失。
他太把我當成是"他的"了。 .
彼得呀彼得,隻要你有一點點親熱的表示,一點點召喚和
接納的暗示,露西就完完全全屬於你,死心塌地跟定你了。露
西願意辭職,跟外界隔絕,對你俯首貼耳,匐伏聽命。露西不
懂愛情,但如有了你,露西一輩子夠幸福了。
彼得沒有留意到露西的複雜心理和顯露在臉上的仰待表
情。男人總是跟不上女性的復雜和細膩,在該細心的時候太粗
心,在該粗心的時候又太細心。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世上有錢的老頭子專門吞噬無知的少女。——約翰逼
近露西的陰影在彼得的想象中擴大化了。
他在考慮下一步棋。
露西沒有離去的意思。
最後,彼得打了個嗬欠。"回去吧,我送你。我是為你好。
沒有別的意思。"
露西的心又掉進冰穀。
露西沒有改弦易轍。
領口依然又低又寬,當她俯身取物時,整個胸脯就向對麵
的酒客亮相了。她的頭發改成了齊齊的短式,兩縷鉤形的鬢髮
從耳際伸向兩腮。動人的青春原色加上巧妙的妝扮,使她更加艷
光四射。
她依舊不會向人說 "不",不會拒人千裏之外。她隻能是她
自己。酒客的任何動作她都不峻拒;太難堪時,隻不過赧然一
笑,一扭腰肢,來一個輕盈的閃避而已。她生來沒有脾氣,不
會對人惡聲怒視,有什麽辦法?而且她也沒有受到侮辱的感覺,
因為酒客一般總是適可而止,更為小小的冒犯償以可觀的小費。
裙子仍然短得無以復減,直使彼得的心頭一陣一陣生疼,仿佛
袒露出來的乃是自己秘藏的珍寶,卻使所有的別人心花怒放。顧
客喜歡要求露西親去廚房端些小吃,以便把她調出櫃台看看她
的全身; 廚房裏的全體夥夫也眼睜睜地盼待看她的蒞臨。多少
隻腦袋多少雙眼睛跟隨著她齊刷刷地轉動,活像交響樂團跟著
指揮棒上上下下的幾十隻小提琴奏弓。塞進她手心或腰袋的小
費常常有二十元甚至五十元的單張,餐館、酒吧的生意一天比
一天興隆。
三個月的培訓試用期一滿,執業牌照一次考出,約翰慨然
付給露麵每月一千六百底薪,而小費的總和,也不下此數。露
西的存款直線上升。
她早已償清了彼得墊付的房租。她買了一個近百元的電動
剃須刀和一套七百元的意大利西裝,作為彼得的四十壽劄。彼
得搖頭嘆氣,怪她揮金如土,不懂節儉;這使她悵然若失。
如何使彼得高興,是她每天都在想的問題。
老板約翰,筒直把露西看成手中的王牌。當初,從零開始
培養她的決定是英明的。雖然他也沒有預料到這個小小的上海
姑娘會有這樣的魅力。他不再像一個堅守指揮台的艦長似的盤
踞在收賬間裏,而隻在酒吧義務勞動了。他並不介意彼得的神
經過敏,他覺得自己沒有什麽地方對不起彼得。
每天,傍晚時分,華燈初上,音樂響起,露西手勢嫻熟,動
作輕巧,輕顰淺笑,八麵玲瓏地應付著酒吧上擠得滿滿的大胡
子、金頭髮、華服青年、 白髮闊佬;她斟酒,調雞尾酒,添果汁
,加冰塊,收脹,找錢,同時跟客人聊邁可.傑克遜和麥當娜,
Yankee 和Giants。彼得人在遠處,接電話下指示,一雙眼睛卻無
法從酒吧挪開,而且神情緊張,麵色難看。凱蒂經常裝做不經意似
的走過去用肘部觸他一下,免得經理大出洋相。
就這樣,嚴冬過盡,早春的峭寒也無聲銷融,春來花開,紐
約一年中最好的季節到來了。
(待 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