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子對他也刻意籠絡。老油子把自己跟彼得看成華苑的兩大
山頭寨主。
"我出麵,你幫我。我們兩個一起來。這次,這隻老虎屁股
我一定要摸一摸—— "說到這裡,他對露西說,對不起,露西,
我說話很粗……"
"這句話上海人也常常講的,"露西說。她也給約翰的宣告
嚇了一大跳,"我……怎麼行?"
"老油子問題一大堆誰都知道,不過,"彼得說,"你的老朋
友……"
"這次,非請他走不可,"約翰恨恨地說。
你是好人,可是你以前任用的全是壞蛋。大廚、經理、酒
吧佬,三個家夥,抓著三個要害部門,沒把華苑搞垮實在是你
生了一副好八字。現在,最後一個肉刺你終於下決心要拔了。很
好,但是……
"不過,"彼得誠懇地說,"露西是絕對不行的……她來紐約
才幾天,餐館的門都沒進過,怎麼能做酒吧?真叫 '山東人吃
麥冬,一懂也不懂。'怎麼頂得上去。約翰,你幫忙,我們很感
激。但不能亂來啊。"
"不是亂來。我自已先頂上。彼得,你技術一流,你做阿妹
的師傅。教會後,我再幫她一陣。這樣,不是妥妥帖帖? 我不
相信露西學不會做不好。"
約翰是認真的。露西愣著神說不出話來。
彼得感激約翰,但心裡有了一絲不安。在他看來,這個忙
幫得似乎過火。
(八)
彼得像敢死隊員上前線似的——開老油子的刀去了。
露西留在家裡。這是約翰的主意——等到老油子滾得無影
無蹤後,再讓露西去上班。
露西獨個兒留在彼得家裡,已經好幾天了。她不覺得煩悶。
新的遭遇和環境給她一種新鮮感,煩悶寂寞還不到冒頭的時候。
命運似乎注定她要跟不相識的單身男人為伴,住在他們家
裡,目送他們上班,等候他們下班。第一次在風景如畫的美國
內地的豪華巨宅。這一次是繁華紐約的公寓大樓的狹小單元。總
的來說命運待她不薄; 每每絕處逢生,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
她不追憶那一段日子和Doctor李。她不知道那段日子是苦
是甜,那人是好是壞。她隻知道她不能再待下去,做他的身份
不明、前景堪虞的女人。不知哪裡來的魄力,自己居然走了出
來,歷盡千難萬險,但目前又已平安。
她高興目前的際遇。天天用上海方言講話,已經夠快慰了。
鄉親總是鄉親,彼得又是難得的好人。他介紹我出去做工是對
的,我不能總是吃別人的飯,心裡壓一份欠負,怎麼樣也報答
不完。彼得也曾是教師,到美國也做了六年苦工才熬到個經理,
還虧得碰上約翰這樣的好老板。我剛剛來,應該咬緊牙關挺下
去。再苦再累,能夠自力更生,第一步才算站住。
她給爸爸媽媽寫信,煞費心思,字斟句酌,寫了撕,撕了
寫,用去彼得半本信箋。
親愛的爸爸媽媽, 你們好!
又有很久沒寫信了。現本我報告你們
一件事,請不要驚訝,也不要擔心。
我已離開舅外公的家,乘火車到了紐約。
現在,就差美國的船和長途汽車我沒乘過
了。經過很長時間的考慮,我決定暫時休
學。我想先找點工作做做,賺到錢,再
去讀書。我覺得依靠別人不是好辦法,自
力更生才抬得起頭。你們不要寫信到密歇根
去,也不要打聽我為什麼離開。那段生活
已經結束。我要走我的第二步了。你們也不
要東想西猜。舅外公待我不壞,不過我不想
再靠他了。最近我認識的幾個新朋友都是好
人,都照顧我,幫助我。他們會幫我尋找工
作。賺到了錢我會寄點給你們。我一切都好
, 身體好,心情也好。我的新地址是……"
再說一遍,絕對不要寫信到密歇根去。
想你們,吻你們,祝
福安!
你們的倩
寫信的時候,露西沒有哭。
她開始感到寂寞。飯菜是彼得從飯店帶回來的。老曾專門
替他做的;放在微波爐裡加溫,仍然美味。但露西沒有心思,吃
了一點點,就放下了。
她有一點不安。一怕約翰和彼得兩個人對付不了老油子,炒
不掉他;二怕晚上彼得興沖沖回來,通知她明天就去上班。——
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怎樣幹?幹不好,又怎麼辦?
幾天來,露西感到這個新的家,這個收容自已的四十歲陌
生男人,仿佛是從小就熟悉的,在這裡自由自在,毫不拘束。她
在直覺裡把彼得當做一個大哥哥,對他不隱不滿,無遮無掩。她
不知道彼得內心深處有過什麼樣的波動。
她看看電視,喝喝可樂,無所事事,有點難受。她打開箱
子,整理衣物,打算向彼得要求一些有限的空間給她放置東西。
在背包裡,她拿出了小通訊本。
翻到阿列克斯的電話號碼。——一個未解的謎。
為什麼他一直不在家? 連麗莎也找不到他?
如果阿列克斯來火車站接她,又會有怎樣的遭遇?
露西有了解謎的衝動。
她撥阿列克斯的電話號碼。通了,鈴響了,有人接了! 露
西突然激動起來。
沙啞的深厚的典型黑人嗓音。"誰?"
露西抑製著激動,用英語,"阿列克斯?"
"Who are you?"
美國人在電話裡詢問對方,多說 "Who is calling?”
而 "Who are you"是一種很無禮的腔調,這是麗莎再三教她的。
露西並沒有介意。"我是羅。知道嗎? 麗莎的朋友,從密歇根來的
。你是阿列克斯嗎?"
"是的。噢,羅,我知道你。你在哪裡?"
"我在紐約。你跟麗莎通了電話?"
"是的。昨天晚上。你好嗎,羅?"
"我好著。阿列克斯,我到紐約那晚,在Grand Central打
電話給你,打了幾個小時都找不到你。"
"哪一天?"
想了一想,"八天前。"
縱聲大笑, "你怎麼找得到我? 那時我在監獄裡。"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