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郝老爸小芳媽﹐你們的心意我完全明白。世上除了父母雙親﹐誰能這麼關懷我﹖不過﹐我可以肯定告訴你們﹐我不是獨身主義者﹐更沒有同性戀傾向。我是一個心理生理都正常的女人。我也想結婚生孩子做媽媽。可是﹐我沒有機會。我沒有進過單位﹐沒有同事﹐沒有社會關係。到了美國﹐更隔絕了。有人給我介紹過男朋友﹐可是﹐不是我眼界高﹐自命天鵝肉﹐那些人實在不合適。具體講給你們聽聽吧﹐前年﹐我表姐介紹過一個男人。長相不去說它﹐一說就犯挑剔了。台灣人﹐五十八歲﹐見麵就掏名片﹐三個公司的董事長。離過兩次婚﹐有四個小孩﹐分別由三個女人撫養﹔倒也老實﹐都是主動交代的。說話沒半小時就說要送我一輛奔馳車。你們說﹐我﹐該不該嫁他﹖還有一個是表姐夫的朋友﹐說是馬來西亞的‘拿督’——經說明才弄懂是花錢買來的一種榮譽封號。五十五歲﹐孫女都已出嫁了。一見麵﹐就告訴我他在中國受到怎樣隆重的接待﹐受過北京李先念﹑上海江澤民的接見﹐住的是政府的迎賓館﹐吃的是國宴﹐等等﹐等等。我能對這種人一見傾心嗎﹖還有一個﹐是非常特別的。從北京來﹐確實是北京人。我聽得出口音。他說是我的親戚鄭重介紹的﹐但不願說出介紹人的名字。我想﹐知道我紐約地址電話的親戚屈指可數。我提了幾個名字﹐他都神秘低笑﹐不置可否。他說﹐為什麼不能算我們自己結識的呢﹖——這倒也有意思——我就不提了。他主動來的電話。我問他姓名﹐他說了個筆名﹐叫野萍。——記得我爸爸有個畫家朋友﹐名叫應野萍﹐很有名氣的﹐問他知不知道道﹖——他沒回答﹐接著說﹐人的名字不過是個符號﹐是實用性的符號﹐不能說明任何實質﹔因此﹐姓名無所謂真實不真實﹐也沒有專利權。——也不錯呀——我問﹐打電話來有何貴幹﹖他反問說﹐你是生意人﹖沒有貴幹就不可以給你
打電話﹖我說﹐對不起﹐你沒有貴幹﹐我倒有貴幹﹐我要幹我的事了。他又說﹐文人作家之間﹐有意義的談話不也很重要﹖我說﹐喔﹐失敬了﹐不知道你是作家﹐但我不是。他說﹐確切地說﹐我是個詩人。
但最討厭詩人這個稱號﹐因為再多產的詩人也隻能用生命的極小部份時間寫詩。詩人睡眠的時間肯定比寫詩的時間長﹐為什麼不叫睡人﹖我說﹐你挺挑剔﹐詩人之所以被稱為詩人﹐因為詩作可能是他生命的
最大成就﹐或者是最重要成就﹐別的事﹐如吃飯睡覺﹐人人都做﹐不值一提。他說﹐這是你的理解。每個人不是都可有自己的理解嗎﹖我說﹐還有什麼要說的﹖他說﹐規定一件事或一個題目﹐然後坐下來談
論﹐那是談業務﹐開會。我尋求的是交流﹐思想的交流﹐情緒的傳遞﹐感受的分享。如果你不喜歡這個﹐那就拜拜了。他的這句話把我鎮住了。我說﹐我當然是重視這個的。他便說﹐那我們可找到一個共同
點了。可以見見麵嗎﹖我說﹐為什麼不呢﹖他就說要來看我。我說來看我不敢當﹐我們找個地方﹐如鄰近的 STARBUCKS﹐喝杯咖啡﹐不也很好﹖他遲疑了﹐吞吞吐吐起來﹐說﹐我不喜歡那種大商場﹐那兒太喧鬧。我心裡就疑惑了。聽上去這個人分明不知道STARBUCKS 這個店名。我問﹐你來美國多久啦﹖他就用悲哀的語調說﹐你一問﹐我就感傷了﹐離鄉背井十多年了。我問﹐你住在紐約﹖他說﹐我四海為家﹐漂泊無定﹐最近一陣﹐客居紐約﹐離你不遠。我考慮了很久﹐就答應讓他登門了——”
“啊呀﹗”鄒菊仙突然跳起來說﹐“敏子﹐你怎麼可以讓不相不識的男人進你的家﹖”
“別害怕﹐老媽媽﹐聽敏子說下去﹐”郝企之不慌不忙地說。
“讓我說下去啊。”敏子說﹐“約好時間﹐我先關照大樓管理員﹐有個以前沒有見過麵的男客要來上門拜訪﹐客人上來一小時後﹐請他來敲敲我的房門﹐然後看情況聽我的吩咐行事——”
“對﹗這樣才行﹗”鄒菊仙說。
“別老打斷她呀﹗”郝企之著急地說。
“我去地鐵站接他。他遲到整整半小時。一見麵就抱歉﹐說紐約的地鐵隨時隨地改變行駛路線﹐弄得他頭昏腦脹﹐把方向搞錯了。我看這人﹐少說有五十上下了﹐但相貌體型還是不錯的﹐個頭一米七十七﹑八左右﹐並不臃腫肥胖﹐蓄著個挺波浪的長髮﹐倒還真像個文藝界的人士﹐臉上還帶著幾份滄桑相。就憑這外表﹐我對他不免有了一絲好感。不過﹐使我驚訝的是﹐他隨身帶了個很大的旅行包——”
“幹啥﹖”鄒菊仙問﹐“給你送厚禮﹖還是住旅館來了﹖”
“聽我說﹐”敏子笑了一笑﹐說﹐“我劈頭就說﹐你這麼客氣幹啥﹖走親戚也不用扛這麼大一包禮品啊。他倒也並不狼狽。笑笑說﹐你以為我這麼俗氣﹖我這人如果這麼樂於送禮﹐早就在國內做官了﹐還會亡命海外﹖這下﹐我倒無話了。”
“這人究竟怎麼回事﹖”鄒菊仙又說。
“你們就權當聽故事吧。不過﹐全部真實﹐沒有半點虛構。”敏子說﹐“進門以後﹐奉茶請坐﹐不在話下。我問他﹐過去﹐你長住北京﹖他說﹐不當官﹐住北京幹啥﹖我又問﹐你還用別的筆名嗎﹖我孤陋寡聞﹐讀書不多﹐非常慚愧沒拜讀過您的大作。今天能讓我長長見識嗎﹖你道他怎麼回答﹖他悠悠然地說﹐初次見麵就慌不迭地把自己的作品向別人現寶的人是最淺薄的人﹐這種人不值得你結交。你怎麼沒把你的書放在桌子上讓我一眼就看見﹖這樣﹐我又語塞了。我說﹐你住哪裡﹖路上花很多時間﹖他說﹐還好﹐我說過離你不遠的。我問﹐還有什麼家人一起生活﹖他就像是很驚奇地瞧著我說﹐我如果不是單身﹐找你幹嗎﹖我很窘迫﹐說﹐我沒有表示過願意跟你談對象啊。他說﹐你怎麼說話像小孩一樣﹖對象﹐談是談不成的。是真正的靈魂的影子﹐不用談﹔不是上帝為你打造的另一半﹐談也白談。於是我就說﹐那你認為你是什麼﹖他往沙發上一躺﹐長嘆一聲﹐說﹐我靈魂的艱辛旅途結束了。心的港灣就在這裡。天堂有門不用敲。天使替我鋪床掛帳子。心和心的奇妙結合排除俗世的儀式﹐我的存在就是我的方式﹐我的方式就是我的存在……”
“這算啥﹖”鄒菊仙冷笑著說﹐“寫詩﹖這也算詩﹖詩人方小芳可是我生出來的﹗”
敏子說﹐“我也是這麼說的。我說﹐這算啥﹖詩﹖他回答說﹐詩﹐不是寫出來的。是人們去發現的。是詩﹐不必寫。寫出來的﹐都不是詩。我說﹐對不起﹐野萍先生﹐我們的交流可能失敗了。我是平庸的人﹐很難理解你的意思。他說﹐不用交談。語言本來就是廢物。我會向你證實我就是你生命裡的臣僕和上帝。我問﹐如何證實﹖他說﹐來日方長﹐你急什麼﹖我說﹐我急倒是不急﹐不過我的耐心恐怕就要用完了。他從沙發上一下子坐起來﹐瞪著眼睛問我﹐你這是什麼意思﹖我這一輩子受盡迫害﹐連你﹐一個我所尊敬的女作家﹐一個同行﹐一個萍水相逢的他鄉故知——他說到這裡﹐我打斷他說﹐對不起﹐我跟你素不相識。他馬上說﹐你的作品﹐你的散文﹐深深地打動過我﹗接著他一口氣背出了我寫的許多散文的篇名﹐說道﹐你是不是一個真誠的作家﹖你希望不希望你的文字你的情懷引起讀者的共鳴﹖你珍惜不珍惜這種共鳴﹖你難道要我相信你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文人﹖他這麼一說﹐我倒心軟了。我說﹐野萍先生﹐我是不希望你這麼看我的。他就說﹐那你應該溫柔一點﹗你難道拒絕一個天外飛來的知音﹖你一定要循著凡俗的形式﹐熟人介紹﹐約個地方見麵﹐看幾次電影﹐談談自己的工作﹐然後談談收入﹐更熟悉之後﹐再說說存款和房子情況﹐再見見父母﹐最後讓單位開個證明﹐到民政部門去登記結婚﹖你就庸俗到這種地步﹖我莫非看錯了人﹖我﹐要是欣賞這種程序﹐恐怕早已做了祖父了﹐何至於蹉跎了青春﹖你呢﹐何以至今還是單身獨居﹖不要自欺欺人了吧﹗沒有一點點靈氣﹐沒有一點點浪漫﹐沒有一點點激情﹐我們還有什麼值得為自己驕傲的﹖敏子﹗——我打斷他說﹐我們也許還沒有親近到這樣稱呼的程度吧。他聽我這麼說﹐好像大為吃驚。他說﹐你要我稱你程女士﹖程小姐﹖Miss程﹖無鹽君﹖或者連名帶姓叫你程敏子閣下﹖你腦子裡的框框也這麼多﹖這樣說﹐你並不是高山上的雪蓮﹐沙漠裡的蒺藜﹐而也是插在乾花瓶裡的一朵紙花﹖我冷笑著說我是什麼我自己知道。他馬上說﹐我更知道﹗有時候﹐別人了解的比你自己更多﹗你能有多少自知之明﹖瞧你這個循規蹈矩的特性﹐我就明白你完全是被盲目耽誤了你的年華﹗不瞞你說﹐我沒拿過心理學學位﹐但我做過心理醫師。你﹐實實在在的需要心理治療。你這麼有學識有文采有才貌﹐但你從來沒有過幸福。我是指真正的幸福。你明白我說什麼的。你能否認嗎﹖你這單身公寓﹐美麗溫馨﹐但陰氣太重﹔使人的心靈覺得寒氣徹骨。這不僅會損害你的健康﹐更會蝕毀你的心靈。你在這裡獨來獨往﹐寒衾孤眠﹐你內心的火苗就漸漸熄滅了。——老實說﹐他這幾句話擊中了我的要害——我說﹐我該怎麼辦﹖他說﹐要我做心理治療是要付費的。我說﹐可以呀。他冷笑一聲﹐說﹐程敏子啊程敏子﹗你﹐已經被金錢社會腐蝕了。你馬上就會變成一個信仰金錢萬能的人了。可惜啊。我說﹐那我不付錢吧。他哈哈大笑﹐連連大呼﹐完了﹗完了﹗你已經傻得不可救藥了﹗我內心夜幕上唯一僅存的星星也已暗淡無光了﹗這世界﹗這社會﹗我到何處去尋覓心靈的歸宿﹖給他這麼一說﹐我不甘心了。我說﹐你太自命不凡了。我們第一次見麵﹐你要我如何敞開﹖如何投入﹖他鄙夷地撇撇嘴說﹐你還在那裡第一次第一次的。第一次又怎麼樣﹖缺乏心靈的感應﹐就是見上一萬次麵﹐又怎麼樣﹖如果你不願承認你已經變成了一個俗物﹐那麼﹐讓我逐步開導你吧。我會點燃你的激情之火的。我會讓你重新認識生命的價值的。我說﹐照你這麼說﹐我﹐沒有了你﹐就真的完了﹖他說﹐已經到了崩潰邊緣了。你的臉色表明你的臟腑已有毛病﹔一個女人﹐不結婚不生育不哺乳﹐到這年齡﹐這個器官係統一定病變﹐你隻不過不自知罷了。我說﹐你又是中醫﹖看看臉色就知道內部有病﹖他嘆息著說﹐我豈但是中醫﹗中南海我不知進去過多少次了﹐葉劍英元帥的病就是我給治好的。我說﹐你究竟是幹什麼行當的﹖他說﹐一個深諳人生而且融會貫通的人﹐必定什麼都精通。自然科學研究的主體應該是人﹐社會科學研究的主體是人的集合﹐也是人﹔離開了人﹐有什麼真正的學問﹖我想了一會﹐覺得我駁不倒他。就這樣﹐我跟他東拉西扯地說著沒邊沒際的廢話。反正我聽出來﹐涉及具體的個人情況﹐他一概用動聽而含糊的詞語蒙混過去﹐而有一點是十分明確的﹕他一口咬定我今天約他上門﹐就是已經默認接納他為情人了。但是我又缺乏足夠的勇氣對他指明這是他一廂情願的癡心夢想﹐因為這人畢竟不是胸無點墨的粗胚﹐而且口才比我好得多。過了好久﹐我得了個機會﹐就說﹐今天與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多謝了﹗他馬上警惕地問﹐什麼意思﹖舉茶送客﹖我﹐不走了。我不是輕易放棄的人。我漂泊尋覓了大半輩子﹐今天既然得到了你的青睞﹐我還有哪裡可去﹖我說﹐你憑什麼認為我已青睞於你﹖他說﹐剛才你說的是什麼﹖你騙我﹖把我當小孩子耍﹖程敏子啊﹐認真考慮考慮吧。我這樣一個男人﹐對你不是百份之百合適﹖你還能指望哪個更般配的男人﹖不要以為天外飛來的或者邂逅相遇的就是無價值的﹗我們的會合﹐是奇跡﹐是因緣﹐是天意。這裡麵包含著上蒼的祝福和先輩的祈禱。你還在念念不忘那千篇一律的俗套﹖一定要見過五次麵才能碰碰手指頭兒﹐看過六次電影才能肩並肩上街兜一圈﹐吃過七頓飯才能帶回去見爹媽﹐捱滿一年才能談婚姻﹐訂婚三個月後才能親個嘴兒﹐直到拜了天地進了洞房才能紅羅帳裡顛鸞倒鳳﹖那樣的話﹐又何必要辛亥革命﹑五四運動﹖你怎麼糊塗到了這般地步﹖你等待這個程序等掉了大好年華﹐等得更年期馬上到了﹐還不猛醒過來﹖我﹐簡直被他弄迷糊了﹐懵裡懵懂地說﹐那﹐我該怎麼辦﹖我一麵說一麵偷看牆上的電鐘﹐心想那該死的大樓管理員怎麼這樣死腦筋﹐非要等滿了一小時才來敲門﹖他沒注意我頻頻朝那電鐘看著﹐滿心以為我已經被他蠱惑住了﹐就得意地站起來﹐慢慢脫去外套﹐脫去襯衫﹐裸出上半身﹐朝著我說﹐男人的身體可曾見識過﹖這﹐會幫你從精神枷鎖裡脫穎而出﹐回歸原始自然﹐吮吸野性的氣息﹐煥發體能的熱力﹐於是你就成全了﹐一切的喪失都將得到充份的補償……他一邊說著這樣的語言﹐一邊又開始脫長褲。我﹐老實說﹐在一剎那間﹐極其昏眩﹐非常軟弱﹐腳在發抖﹐心在猛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有轉過頭去﹐也沒有遮上自己的眼睛﹐更沒有厲聲斥責﹐也沒有抓起什麼東西朝他身上擲去。我從來沒有碰到過一麵用那種很斯文很有說服力的語言﹐一麵這樣大膽直接的誘惑和逼迫。我完全喪失了警覺和自衛的能力。我清楚﹐我的意誌力和堅定性已經比十年﹑二十年前差得多了。這也許就是衰老和退化吧。要是這個人﹐既有如此的外表和這等的辭令﹐同時又淳樸衷懇﹐實話實說不帶半點偽飾和虛詐﹐那我也許就認命了﹐接納這個夢幻似的奇緣了。——一小時還差兩分鐘了。要是大樓管理員遲來十分鐘﹐那就一切都晚了﹐來不來都一樣了﹔我將莫明其妙稀裡糊塗地一腳踩入一個未知的陷阱﹐把自己的生命跟一個滿嘴謊話的傢夥綁在一起﹐毀了一世的清譽﹐連解釋都沒法做了。他開始脫短褲了﹐嘴裡說道﹐《羅米歐與朱麗葉》裡﹐在朱麗葉行將嫁給霸禮伯爵的當晚﹐她的老奶媽對她怎麼說來著﹖哈哈﹐你一瞧見那玩意﹐你的魂兒也會飛出軀殼﹗我用一點也不凶狠的語音費勁地說﹐你﹐你﹐你﹐太狂妄了﹐太亂來了﹐請你自重些﹗他根本不理會我。——這時﹐謝天謝地﹐敲門聲響了﹗正好一小時﹗我快步走過去一下子把門開得大大的。管理員站在門外低垂著眼睛很有禮貌地等我的吩咐。我用英語對他說﹐你看﹐這位先生在幹什麼﹖請你把他送走。以後不準他再進這個大樓。他不是我的朋友。我不應該讓他來。管理員抬眼朝他望去﹐雙眼馬上瞪得滾圓。那個野萍詩人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他趕緊穿回褲子衣服﹐同時緊張地瞧著我的嘴巴想弄明白來人是誰以及我跟他說些什麼。這個表情使我相信﹐他一個英文字也聽不懂。他吃吃地說﹐你﹐你﹐你﹐他﹐他﹐警察﹖叫警察幹嗎﹖你這樣對付我﹖管理員對我說了聲﹕是﹐小姐。他慢步進屋﹐站在詩人麵前﹐一麵抖動著手中的一大串鑰匙﹐一麵耐心地等他穿衣。我說﹐送他出大門﹐瞧著他離開……所以啊﹐郝老爸小芳媽﹐你們說﹐我該怎麼辦﹖我在別人的眼裡﹐已經變成了隻能折價賤賣的滯銷貨了。要不﹐就是被那種奸人看破﹐曠廢了青春的老姑娘是特別軟弱可欺的。我無可選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