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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覓》(十九)

(2004-09-29 18:26:06) 下一個
“外麵不是有個順口溜﹐說是﹕‘鄧小平一句話。李先念不說話。 胡耀邦亂說話。趙紫陽最聽話。’嗎﹖”張誌強說。 “問題是﹐他們不相信他‘最聽話’﹗他也不見得聽他們的話﹗” “可靠嗎﹖” “我手裡沒有小道消息的。” “黨代表大會上換﹖”黃叔倫問。 “可能等不到。” “還要不要改革開放啦﹖” “誰知道﹗” “趙會怎麼樣﹖” “幾個祖師爺要宰小徒弟﹐小徒弟能有什麼活路﹖” “鄧怎麼會答應的﹖” “他﹐能為了保趙而跟幾個元老火拚﹖” “打趙不是等於打鄧﹖” “棄了趙就不等於了。” “鄧不是硬骨頭嗎﹖”蔣際時問。 “硬骨頭嘛﹐該硬時硬﹐不該硬時就軟下去。”冬冬說﹐“硬骨頭會保證‘永不翻案’﹖硬骨頭會寫信給華主席‘要求工作’﹖都像你們這樣子硬法﹐還能成大事坐龍庭﹖你們有的被開除黨籍﹑有的一輩 子做臨時工﹑有的被調離學校﹑有的作品被扣住不發﹐你們能出什麼息﹖” “冬冬怎麼罵起自己人來了﹖”鄒菊仙問﹐“統統給你罵進去了﹐一個也不剩﹗” “沒罵到我﹐”郝企之得意地笑著﹐“就剩我一個﹗” “你﹐當然﹗沒有人罵得到你。你是‘大隱隱於市’﹐”冬冬說﹐ “你躲在下三濫隊伍裡﹐整天嘻嘻哈哈不三不四﹐沒人把你當回事﹐你就安全了。現在你好了﹐插上翅膀了﹗你是最狡猾狡猾的﹐也是最了不起的。郝師傅﹐冬冬敬你一杯﹗” “你沒罵我的老公﹐咱們好商量﹗”鄒菊仙說。“來﹐我陪你們乾一杯﹗” “我罵不到他。郝媽媽。”冬冬跟菊仙碰杯。“共產黨也沒捏得住他這根泥鰍﹐我怎麼罵得到他﹗” “純粹是攻擊汙衊。”郝企之說﹐“我根正苗紅血統好﹐階級立場站得穩。不是我自己狠批‘入黨做官’壞思想﹐俯首甘做人民的孺子牛﹐弄不好早就當上黨中央政治局委員了﹗” “弄得好呢﹖”鄒菊仙問。 “冬冬的眼光挺毒的。”黃叔倫對小芳說﹐“他小小年紀竟能看透郝師傅的過人之處﹐實在不容易。‘大隱隱於市’﹐太確切了。這句話我也形容不出來。” 小芳說﹐“他要不是有這般獨到的眼光﹐以他的公子王孫的身份地位﹐對這個社會怎能有這樣深刻的認識﹖這﹐才更不容易啊。” 郭冬冬又說﹐“北京的形勢不好。大專院校對政體改革的原地踏步﹐對新資產階級新貴族階層的迅速形成﹐反感之極。我在幾所重點大學都有哥們﹐信息非常靈通。如今趙再一倒﹐青年學生就將對鄧失去信心。我看早晚要弄出點事情來。” “冬冬啊﹐”敏子說﹐“我不懂政治﹐也沒學問﹔不過﹐我要勸你一句﹐你自己也要當心﹗暫時別再寫那種尖銳的內參了。你寫的東西﹐我看一遍出一身冷汗﹗在文革前﹐寫這樣的東西﹐早給槍斃了﹗” “不怕﹐敏子姐﹐”冬冬對敏子向來是中規中矩從不輕慢的﹐“我不要緊。沒人惹我。” “寫了沒用﹐寫它幹啥﹖” “我寫﹐是發出一種聲音。”冬冬嚴肅地說﹐“就算是來自共產黨內部的聲音吧﹐也是一種聲音。我要讓一些人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變成機器人植物人了。有人清醒著﹐在把真實的危機揭示給他們看。要聽﹐不要聽﹐請便。” “你能保證不會有事﹖冒冒失失犧牲自己﹐值得嗎﹖” “暫時不會。”冬冬說﹐“正因為共產黨從一開始就鼓勵培養幹部黨員見風使舵趨炎附勢﹐所以隻要我爸還活著﹐沒有人會動我一根毫毛。所謂的‘政治問題’﹐是﹐想找你的問題你就有問題了﹐沒人找你的問題你就永遠沒有問題。所以﹐在這個社會﹐一些話﹐有的人可以說﹐有的人不可以說﹔一些事﹐有的人可以做﹐有的人不可以做。因人而異。劉亞洲寫的那些東西﹐換個人寫﹐也早槍斃了。他沒事﹐還升官。身份特殊嘛。我﹐頭上也有保護傘。” “在外地﹐萬一有人不知道你的來歷呢﹐你不就吃了眼前虧啦﹖” “在各大城市我都有保護傘。上海也有挺穩的小小的一把。” “誰﹖”黃叔倫問。 “宣傳部的羅處長。” “新人。我不認識。”老黃說。 “羅處長﹖女的﹖”敏子微笑著問。 “你認識她﹖她可是個極左的化石標本啊。” “她是我的大阿嫂。” 冬冬驚跳起來。“啊﹗這又奇了﹗你有這座靠山﹐你的書還會被打入冷宮﹖” “她不是我的靠山。”敏子說﹐“既然是極左化石標本﹐怎麼會變成你的靠山了呢﹖” 冬冬就把羅曉陽找他去訓誡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 “怪不得﹗”敏子說﹐“很符合她的特點。說她是極左化石標本﹐很對﹔說她是靈活透頂的變色龍﹐也對。一張臉說變就變﹐根本不需要過程。” “正確。”冬冬說﹐“剛才還恨不得一口吃我下去﹐一見我爸媽的相片﹐就馬上恨不得拉我一起跪下去焚香禱天﹐結拜姐弟了。就是一兩秒鐘的時間﹐她就說﹐‘有我在﹐誰敢把你怎樣﹖’” 大家不禁浩嘆。 “這風氣啊﹗”黃叔倫說﹐“敵偽時代﹐某些人當漢奸﹐也懂得私下打個招呼﹐說‘兄弟不得已混口不要臉的飯吃﹐各位多包涵點﹗’至少知道這口飯是‘不要臉’的。還有點子是非感罪惡感﹐不像現在 的那些人﹐講的是最冠冕堂皇的﹐幹的是最卑鄙下作的﹗” “我們的處長大人﹐要求我帶她去見見我爸。”冬冬說。“她知道這條捷徑。祖師爺們都八十出頭了﹐稀裡糊塗了﹐而手裡捏著的權力遺產卻是大得沒個邊兒。這時候﹐誰要是能在他們身邊轉來轉去﹐嘴上抹糖﹐一副孝順模樣﹐逗得老人家一樂﹐手一鬆﹐一頂大大的烏紗帽就賞下去了。這種事﹐歷史書上多的是。我親眼也見多啦。” “你帶她去過沒有﹖”郝企之饒有興趣地問。 “帶了。”冬冬說﹐“我可不是傻瓜。要不滿足她一下﹐我就準吃她的眼前虧了。她的臉﹐既然可以變過來﹐也可以變過去呀。” 冬冬接著說﹐“我趁一次春節﹐上海一大幫人去團拜時﹐悄悄領她到我爸身邊﹐介紹說﹐‘爸﹐這是我的頂頭上司﹐上海宣傳部的羅處長。她說春節要來給您叩個頭拜個年﹗’我爸捏著她的玉手荷荷大笑說﹐‘我們小時候給長輩拜年才叩頭哩。現在什麼時代了啊﹐怎興叩頭﹖你這份心意我領了。我這個小小子給他娘寵壞了。你要多幫助他﹗’我們的羅處長竟好意思真在爸的大沙發前蹲了下來﹐半跪在地上﹐把手搭在他的膝蓋上﹐說﹐‘伯伯我祝您健康長壽﹗我以後要常來問侯您﹗冬冬就是我的親弟弟﹐您放心把他交給我好啦﹗’緊接著許多大角色都上前來了﹐警衛對我使個眼色﹐我就把她拉開了。不過我爸倒真記住她了﹐有天問我﹐‘你那女領導不錯啊。她是什麼職務﹖真有能力的話﹐我告訴上海的頭﹐培養培養﹐也算幫你結個緣啊。’我說﹐‘爸﹐您抓大事吧。這種芝麻綠荳的事﹐別操心啦﹗’過後 ﹐他就忘了。” “這樣的人﹐還是不要幫她爬上去的好。”黃叔倫說。 “至少我不會。”冬冬說﹐“她有其他的路﹐我擋不住。” “冬冬肚子裡故事多﹐”郝企之說﹐“以後寫一本《 X年目睹之怪現狀》﹐一定好看﹗” “你肚子裡故事也不少啊。”冬冬說﹐“你倒真能寫了。在美國寫﹐誰能槍斃你﹖” “我墨水太少啊。”郝企之說。 “又裝了﹗又裝了﹗”蔣際時說﹐“今天再裝﹐誰還相信﹖” “我裝過什麼啦﹖” “裝呆﹐裝傻﹐裝窮﹐裝吝﹐裝滑﹐裝怪﹐什麼沒裝﹖” “老右派你就是烏鴉嘴的本性難改﹐”郝企之氣呼呼地說﹐“我本人﹐除了對鄒女士裝過老實之外﹐什麼也沒裝過﹗” “我自願上當。不上他的當﹐他能上我的鉤﹖”鄒菊仙笑著說。 “媽﹐我做你女兒四十來年﹐今天才知道﹐這裡﹐數你最高明﹗” 郭冬冬說﹐“我也弄了本護照在口袋裡。一旦父親撒手﹐我馬上在劫難逃。我早替自己算過命了。形勢不妙的話﹐馬上走。” “你要走的話﹐丟下的傢私財寶我可先登記申請了啊。”蔣際時說﹐“也好充實一下我的狗窩﹗” 冬冬苦笑著說﹐“你去我的住處看看吧。除了髒衣服臭襪子﹐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想當接收大員﹐找他﹗”他指指郝企之﹐“他油水才真的好足﹗” “本人不得不嚴正聲明﹕第一﹐本人短期外訪﹐將按時回國繼續參加偉大的社會主義四化建設。第二﹐萬一本人不幸死於非命﹐本人的第一繼承人是妻子鄒菊仙﹐第二繼承人是姐姐和外甥。第三﹐我郝氏家族﹐從東漢光武帝時代起就由土改工作隊評定成份為貧僱農﹐世代無產階級。本人一生勤儉﹐窮日子當荒年過﹐家徒四壁﹐兩袖兩褲管全是清風﹐連髒衣臭襪都不及名牌記者郭冬冬多。第四﹐本人暫時無嗣﹐如果妻室鄒菊仙最終未能為我生兒育女——”說到這裡﹐他轉頭問菊仙﹐“你還生得出小寶寶來嗎﹖” 鄒菊仙一巴掌向他打去。他雙手護頭繼續往下說道﹐“如果蔣際時有意過繼為我的義子﹐須明燭高堂﹐交生辰帖子﹐行跪拜禮﹐並請政府民政部門監證﹐方可領取第一第二繼承人揀剩不要的遺物……” “你過去當過律師還是訟師﹖”敏子笑得前仰後合﹐顫著聲問。 “好啦好啦﹗”鄒菊仙說﹐“裝夠了嗎﹖” “我裝什麼﹖” “裝瘋﹗” “這一裝你沒統計進去﹐”郝企之對蔣際時說。 “難得樂樂嘛。郝師傅和小芳媽走後﹐我們寂寞多了。”老黃說。 “這裡還有一大裝哩﹗”郝企之說。 “誰﹖”張誌強說。 “他﹗”郝企之指著蔣際時說﹐“老右派反右運動沒漏網﹐這次反裝運動漏網了。” “多謝你的恭維﹗” 郭冬冬見劉紀冰始終不發一言﹐就向著他說﹐“劉大作家有何高見﹖” “我沒有幽默感。”劉紀冰說﹐“在這些幽默大師麵前﹐開不得口了。” “當然﹗你是搞‘嚴肅文學’的嘛。”郭冬冬說。 “冬冬你別取笑我。”紀冰說﹐“我舅舅又出國又娶舅媽﹐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非常高興。我寫了那些小說﹐我知道你們不以為然﹐我心裡也是萬般無奈的。我也不知對朋友們解釋過多少次了。不過﹐不這樣﹐我一開始﹐就會給一腳踩下去﹐再也翻不過身子來。我們跟黃老師不一樣。他早就有了知名度。對社會順也罷不順也罷﹐黨籍在不在﹐他都有他的文壇資格和社會地位。你們看敏子﹐她出書就越來越難了﹐小芳的詩﹐也是一樣﹔刊物上發發還有可能﹐出集子就阻難重重。誌強的文章呢﹐乾脆沒處發了。我們總要想法子冒出頭來啊。你們看﹐國際上﹐西方國家﹐衡量和看待中國作家﹐還不是根據他們在這個社會裡獲得的名望和地位﹖發請柬邀請出國訪問文化交流國際研討﹐應邀而去的還不是那批歌德作家禦用文人﹖做一個苦頭吃足默默無聞的反對派地下作家﹐誰來承認你﹐器重你﹖鐵飯碗砸掉﹐作品發不出﹐寫了東西連拿出去給朋友看都不敢﹐社會上國際上誰知道你﹖你哪怕水平比托爾斯泰還高﹐思想比羅曼羅蘭還深刻﹐你的手稿在你自己的抽屜裡睡大覺﹐隻能跟你的屍體一起爛掉。社會上世界上﹐輿論界文學界﹐新聞媒體﹐個個都是一窩蜂地跟在已經走紅的名人後麵吹捧哄抬﹐誰會去鑒識﹑尋覓﹑發掘﹑抬舉﹑頌揚一個窮酸潦倒的無名之輩﹖我們所生活的社會﹑時代﹑世界就是這個樣子。這個樣子就是人性的普遍特質造成的。怨誰去﹖我隻希望朋友們諒解我。我承認我是媚俗的﹐但是﹐我如果身處一個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寫作自由的地方﹐就像舅舅去的美國﹐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寫出驚世駭俗的作品來﹗對這個社會﹐我沒觀察﹖對人性表現﹐我沒感覺﹖我的頭腦心靈的結構沒有病變﹐我的感受﹐跟大家有什麼不同﹖所以﹐舅舅今天宣佈這個好消息﹐對我觸動很大。要想成為陀思妥也夫斯基那樣的‘苦難人類的偉大辯護士’﹐非出去不可﹗在這裡﹐別說上一代﹐我們這代﹐終我們的一生﹐別想有真正的思想自由寫作自由﹗” 聽了劉紀冰的這番話﹐大家沉默了。 過了一會﹐敏子說﹐“紀冰講的是有道理的。我想﹐在這個社會上的人﹐沒有誰能夠絕對高潔。像冰心﹐像巴金﹐我們都尊崇他們是中國新文學的先驅和青年導師吧﹐他們不也時時處處在妥協﹖我也妥協。有人批評我寫的東西不堅持四項基本原則﹐不歌頌四化建設改革開放﹐我隻能一古腦兒虛心接受。我不能也不敢辯嘴。這不就是妥協和媚俗嗎﹖當然人們可以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寫﹐” “我就是﹐”蔣際時插嘴說。 “對。”敏子說﹐“蔣先生不說不寫﹐這是一種境界。這是他用一生的悲苦換來的一種徹悟。但不是每個人都達得到的。我比他年輕﹐ 我不能遏製我內心的表述衝動。也許再過二十年我能﹐但現在不能。 我知道這是淺薄﹐但就是不能免於淺薄。我在寫作時﹐其實也是考慮和顧忌的﹐就是說﹐在迴避著某些犯禁的東西﹐在躲避著某些敏感的區域。這﹐就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文學創作了。所以﹐許多別人跟紀冰﹐沒有本質的不同﹐五十步與百步而已。在這個社會﹐你想做伯夷﹑叔齊也不可能﹐首陽山上也是紅旗飄揚有解放軍站崗。一上去就給吆喝下來了。你無可逃遁。” 小芳看看紀冰﹐紀冰看看老黃。老黃說﹐“際時給他們解釋一下敏子用的典故吧。” 蔣際時就講了伯夷﹑叔齊“義不食周粟”的故事。 “老右派學問好不稀奇﹐”小芳說﹐“敏子肚子裡這麼多古書就使人羨慕了。” “‘你無可逃遁。’敏子這句話是很多知識份子的悲哀。”黃叔倫說。“剛才聽紀冰和敏子的講話﹐我有點感觸。我們應當更多寬容和體諒。過去我們對紀冰不夠寬容﹐這是不對的。何況紀冰所作並不代表他的真正觀點和立場。過去蘇俄許多優秀作家都走過這條道路。當你處在一個不能自由思想不能自由講話不能自由寫作的環境﹐你怎能對你所說所寫的東西負全部責任﹖這裡麵有壓製和強迫嘛。” “黃老師﹐您這﹐是不是在幫紀冰向我重新提親﹖”小芳仰起頭問黃叔倫。 黃叔倫笑著說﹐“你這樣想﹐倒很及時﹗” “是你自己伸出手去在討呢﹐別人又沒這樣說﹗”郝企之說。 “好爸爸眼睛一霎就變壞爸爸了。”小芳叫著說﹐“你自己明天洞房花燭了﹐卻想把女兒打成滯銷商品﹖” “我才不哩﹗老話說‘女大不中留﹐留著是禍水’﹐你滯銷﹐我有啥合算﹖”郝企之說。 “你們這兩個活寶﹐一見麵就鬥嘴﹐像父女嗎﹖”鄒菊仙說。 “要年年鬥﹐月月鬥﹐天天鬥﹐才像革命家庭啊。不然﹐就搞階級鬥爭熄滅論了。”郝企之說。 “趁你們去美國前﹐真要補補階級鬥爭的課。下個月你倆屁股拍拍朝美國一溜﹐我跟誰鬥去﹖” “跟我鬥啊。”劉紀冰笑著說﹐“保持革命家庭的鬥爭傳統嘛。” “你暫時還別高興得太早﹐”小芳對紀冰瞪一眼說﹐“你以為我這麼一問﹐黃老師這麼一說﹐你就拿到結婚許可證啦﹖告訴你吧﹐你恐怕還任重道遠著呢。” “任重道遠倒不怕。已經遠了好多年了。‘冬天已到﹐春天還會遠嗎﹖’”紀冰說。 “紀冰恐怕需要適應適應朦朧﹐”敏子笑著說﹐“一說穿﹐小芳朦朧不成﹐你就挨罵了。” “敏子你怎麼胳膊淨往外扭﹖”小芳說﹐“剛才誇他也是你﹐現在嘲我也是你。你對他這麼好感﹖” 敏子臉上有點不自然了。小芳趕緊住口﹐並暗中捏一下敏子的手﹐算是無言的致歉。 郭冬冬說﹐“順著剛才伯夷叔齊的故事﹐想起一首唐詩裡的頭四句﹕‘聖代無隱者﹐英靈盡來歸﹔遂令東山客﹐不得顧採薇。’現在﹐我們﹐在這裡﹐得出的結論是除了出國﹐沒有出路。這是什麼樣的悲哀啊。紀冰應該出去。敏子﹐誌強﹐都應該出去。為了寫出記錄和反映這個社會真正麵貌的文學作品﹐作家們應該盡可能早地找到最適合於獨立思考自由創作的地方。這不是背離祖國。” “對啊﹐”黃叔倫說﹐“我老了﹐創作的能量已經枯竭。不是消極﹐不是逃避﹐而是事實。雖然我的大腦還能思考。但創作鴻篇巨著﹑精心構思短篇﹐都不行了。紀冰是有這個潛力的。冬冬說得好﹐出國﹐跟愛國不愛國是沒有關係的﹔就像孩子長大了離開父母去讀大學或工作﹐根本不是不愛父母一樣。作家到自由的地方去寫作自己想寫的作品﹐隻是換個空間﹐換個書齋﹐換個桌子的問題而已。郝師傅先走一步﹐心裡一定會有盤算。” 郝企之抬起頭﹐隔著桌子把手伸向小芳。 小芳伸手握住他的手。 “我明天還來﹐喝了喜酒再走。反正﹐黃老師格外留點神。萬一有什麼情況﹐榜上有名的人總有危險。老蔣不去北京是對的。哪天什麼地方哄哄鬧鬧﹐你老人家不識相走去伸頭探腦東張西望﹐腿腳又不靈便﹐別人逮不住就逮到個你﹐關了進去你就說不清楚了。誌強家裡有什麼手稿﹐趕緊轉移一下。小芳姐敏子姐不礙事﹐多吃飯少開口就好。”郭冬冬說。 “真有那麼嚴重嗎﹖”黃叔倫問。 “謹慎些總是必要的。”郭冬冬說著﹐站起來又喝一杯啤酒﹐喝完轉身就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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