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機》(三十四)
(2004-06-02 17:32:24)
下一個
“動手前,你磨磨蹭蹭那麽久幹啥?”
“我,我,消毒,消毒呀。”
“消毒也不用把鼻子嘴巴湊那麽近啊。”
“我,我,哎唷,你大小姐高抬貴手好不好?我哪裏吃罪得起?兩
個人的事,怎麽說得清?”
鄭卓婭“撲嗤”一笑。“你果真已經嚇破了膽。”
“何止是膽!什麽東西都全嚇破了。大小姐別再嚇我了。”
“嚇一點好。嚇一點你就不敢乘機占便宜了。”
“媽呀!你大小姐怎麽這樣說!我們做醫生的,醫德第一,怎麽會
有邪念呢。要敢如此,早就吊銷牌照逮捕法辦了。”
“真這樣就好。”
“你不相信我?”
“相信。相信!不相信,我會讓你做?”
張振雄笑了。“我服了你。你嘴真厲害。”
“你手真厲害。”
“唉,我們手藝人,就靠手吃飯呀。”
“我可不靠嘴吃飯。”
“你,”張振雄換個話題,“如果自己可以換藥,就自己換,我弄
些紗布藥棉給你,”
“這不用。換藥,還是煩勞你,我不太熟練。”
張振雄更明白一些了。“天天上這兒來,不妥吧。”
“我會看準時機的。你不想------不想------幫我?”
“怎麽會------不想------幫你呢。”
“現在,要不要看看傷口?------我自己看不到------不知道有腫
沒腫?”
“一般------不會腫的------”
“不肯?”
“看看還流血不,倒是需要的------”
“那就看吧。再磨蹭,你兒子快回來了------”
張振雄兩手顫抖地替仰臥在床的鄭卓婭拉下了褲子、內褲,小心
地剝去了橡皮膠和棉紗布。
塗過碘酒紅藥水的那地方委實並不好看。但他還是仔細觀察了一
番。
不一會,他動手替她穿回褲子。
“這麽馬虎?”
“很好。沒有流血------”
“別敷衍!”
張振雄更明白了。
但是,他的理性占了上風。他六十多歲了。他不敢造次。眼前這個小婦人畢竟是黨委書記的女兒,況且她真真假假,虛實難辨。
“萬一以後發炎什麽的,你的責任逃不了。”鄭卓婭又說。
“我會認真對待全力以赴的。”
“裏麵------內部------還要不要上藥?”
“不用。口服消炎藥就行。不會有嚴重的內傷------人體的黏膜非常容易愈合的。”
“別跟我談理論。”
“這是一般常識。”
“我又不是來學醫的。”
“知道一些也是必要的。”
“明天老時間?”
張振雄為難了。“我------說不上來。我必須把兒子支開------天天晚上叫他走開,就缺乏理由了。”
“你這個人挺黏乎的。”
“要不你上午來?”
“也行。”
“上午大家上班。這兒人少。”
“好的。”她接著問,“來你這裏的人多不多?”
“不多。”
“有女人嗎?”
“也有。”
“幹什麽?”
“看看小毛病。”
“小毛病找你幹嗎?”
“我能問人家?”
“為什麽不能問?”
“問就不客氣了。”
“也有取環的?”
“沒有。”
“騙人。”
“騙你做啥?”
“偷偷摸摸做了壞事,你也不會告訴我。”
“我,這樣子,身還沒有翻過來,沒有住處沒有工作沒有社會地位,還敢做壞事?”
“有了,就敢做?”
“也不做。我是正兒八經的軍醫。”
“我不信。”
“不信?以後你會看到我平反複職的。”
“這一點我信。另一點我不信。”
“哪一點?”
“你是正經人?”
“為什麽不是?”
“我看不大像。”
“憑什麽?”
“男人我見得多了。我有感覺。”
“天地良心!我的冤案也是政治問題不是生活問題!你平白無故損我做啥?”
“我哪裏要損你呀。你幫我解決問題,我謝都不知怎樣謝呢。”
“不必謝不必謝。我是感激你爸,在我困難的時候搭救我一把。這是我對他的報答。”
“對他?對我就什麽也沒有?”
“怎麽沒有?也有!革命情誼嘛。”
“我可不要聽革命革命的。你讓我脫了褲子躺在這裏跟你談革命? 笑死人!”
“那,快穿上吧。”
“急什麽?”
張振雄楞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還沒換藥呢。”鄭卓婭說著,用眼瞄他。
“不用換。今天不用換。明天再換。”
“那你幫我貼回去呀。”
“噢,對。貼回去。貼回去。”他這才把紗布藥棉重新貼上。
“瞧你看到女人身體就喪魂落魄的樣子,還一口一個自己是正經人哩。男人都是一個樣。”
“我是老人。老人丟三拉四,腦子不好了。”
“別倚老賣老。男人分什麽老少。我的丈夫就是老家夥。”
張振雄搔耳撓腮無言以對。他動手替鄭卓婭拉上褲子。拉到臀部位置時拉不上去了。不料鄭卓婭一個側翻,伏在床上,雪白滾園的大屁股就朝天了。張振雄看得目瞪口呆。
“咦,正經人,怎麽不拉啦?呆看個啥?”
張振雄臉紅耳熱地替她拉上褲子。唯恐她再冷嘲熱諷。
“你,總共在牢裏關了幾年?”
不料有此一問。“十一年。十一年整。”
“跟老婆分開------”
“也是十一年整-----”
“怪不得!怪不得!”鄭卓婭陰陽怪氣地嚷道。
“你在說什麽呀!”
鄭卓婭扣上西裝褲的皮褲帶,站在張振雄的麵前,伸出一手在張振雄的下巴上捏了一把,“真可憐。看來,我來請你做這件事,也是專門利人毫不利己啊。”
張振雄又呆住了。
鄭卓婭一把拿起提包,一手攏了攏頭發。命令道,“先替我出去看看外麵有沒有人。”
張振雄開了門,對著外麵伸頭探腦一番,回頭向著門內把手一招,鄭卓婭一邊快步走出,一邊輕聲說,“明天上午十點。”然後一陣風也似地走了。
張振雄回屋關上房門,兀自還在心跳不止。
這個小女人是個又妖嬈又厲害的腳色,自己千萬不能色迷心竅,失足闖禍。她不過是戲弄戲弄我這個可憐的老頭子罷了。女人是不會放過戲弄男人的機會的。不,應該說這種女人不會。中國女人絕大多數謹慎小心,代代相傳,就變成守身如玉了。她是一個大膽放任的角色。一部份是性格特點,一部份是有恃無恐。她爸爸是一廠之王嘛。在這個範圍裏,她可以為所欲為。沒有人敢得罪她冒犯她。
不過,她,從我身上,可撈不到什麽好處。設圈套逮住我,有什麽意思?事情捅出去,我會再次倒黴,她不也丟臉出醜?她來光顧這個寒酸宿舍,能誣賴我強行動粗?能推說無知受騙?她是三關六碼頭闖過來的女人,結了婚生過小孩,會上我這個一無鈔票二無頭銜三無權勢的老家夥的鉤?
風騷入骨的女人,在一個頗合眼緣的男人麵前寬衣解帶赤身露體,又是在可靠隱蔽的情境裏共做一件保密之事,哪怕是求醫問診,也會綺念叢生百媚俱顯。因為對她來說這也是一個驗證自己性徵魅力的機會,也是一個探究男人反應程度的測試。這種女人永遠希望所有的異性都對自己的裸露神魂顛倒,喜歡所有的男人都在自己的肉體前洋相出足。她們未必對所有的男人都有期待,未必極易得手,但她們痛恨對自己無動於衷的男性,因為那種男性是使她們喪盡自尊的敵人,是使她們黯然認輸的禍首。----張振雄處在社會上最可憐的劣勢和窘境之中,除了自卑沒有別的,但他本質上卻又絕非蹩腳貨,簡言之,價既廉而物且美,因此他就是鄭卓婭願意在他麵前肆意放開以及未嚐不可跟他取樂一番的對象。這種男人唯因已成驚弓之鳥,嘴巴一定是上了鎖的,對她一定是千依百順的,對飛來豔遇一定是舍命效力的。這,豈非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好對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