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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麵對— 他將一個秘密隱瞞了幾十年
(2022-06-14 08: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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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敏|文
這個人,將一個驚天大秘密,隱藏了幾十年,直到臨終,他才用英文吐露了真情。6年後,這一秘密終於被世人所知。
原來,在他翻譯家、演員的外衣下,他還是一名間諜。早在1952年,他就接受了一項任務,為組織做搜集情報的工作,他後來用了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瞞著家人和親朋好友,上演了一部真實版的“潛伏”。
70年前,一樁富布萊特學者間諜案,轟動了大洋兩岸,導致一對美國夫妻被捕入獄。這個案件的關鍵證據,就是他私下向警方提供的。
1949年深秋的一天,清華大學外文係教授錢鍾書,把大四年級的測試考卷帶回家中批改,12歲的女兒錢璦在旁邊給爸爸登分。
突然,錢璦指著兩份卷子說:“這個英若誠跟這個吳世良要好,他們是朋友!”錢鍾書問女兒:“你怎麽知道的?”錢璦說:“全班人都是用藍黑墨水答題,隻有他倆用的是紫墨水!”
錢瑗的推斷沒有說錯,英若誠和吳世良確實是一對戀人。1950年7月17日,兩人在北京登記結婚。
1952年,北京市長彭真找到英若誠,交給他一項任務,利用自己的身份,了解西方動向,為組織搜集情報,同時他被獲準可以閱讀大量英文讀物。16年後,文革降臨,他於1968年因“美蘇雙重特務”的罪名被捕入獄,經過多次審訊,他才發現自己被捕的真實原因,不是別的,而是因為被打倒的彭真。彭真倒了,他當然就有問題了。
他在北京、河北等地的幾座監獄熬過了3年的牢獄生活。他的妻子吳世良在他被捕的第二天也被抓了。他們16歲的女兒英小樂被送到內蒙插隊,7歲的兒子英達先是跟奶奶生活,後來被迫流浪街頭,夜晚睡在下水道裏,白天在街頭要飯吃。
當年關進監獄後,英若誠親眼看見有的犯人瘋了,有的自殺了。他便暗暗告訴自己:身處同樣窒息的環境,我不能重蹈他們的覆轍,我要把監獄當作學校,在這兒學習有用的東西,靠自己的智慧和技能生存下去。
他先是學習製作勺子。他做成了。之後,又開始製作毛筆……
監獄中不乏能人,他虛心向他們請教,學習他們各自擅長的技能。
有位從香港來的工程師懂電,他就從他那裏學習怎樣發電,怎麽儲存所發的電能,怎樣在沒有現代設備的情況下建造浴室。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之後,他變得幾乎無所不能。
監獄長會經常把犯人集合在院子裏,這是因為,監獄也會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事,需要求助於會某樣手藝的犯人。
有次,犯人被集合在院子裏,監獄長問:“你們當中誰會幹水泥活?”
不久,犯人們又被集合在院子裏,監獄長問:“你們當中誰會做醃青椒?”
最終,他做的醃青椒很不錯,不但供管理人員吃用,還改善了監獄食堂的夥食。
說起來也是輪回,他的祖父英斂之,生活於清朝光緒年間,最初也隻是一個搖煤球的旗人。因為長得機靈,被一個道士誘拐為徒。那天,恰好遇著一位教書先生,覺得道士不靠譜,就把英斂之攔下。英斂之後來做了教書先生的書童,陪同先生給皇親家的千金上課。時間長了,書童和皇親家的千金就好上了,最終居然成了愛新覺羅家族的乘龍快婿。
英斂之隻活了59歲,卻幹了三件大事:一是創辦《大公報》;二是創辦北京輔仁大學;三是創辦香山孤兒院。
1902年,35歲的英斂之創辦《大公報》時,他給報名賦予的寓意是:“忘己之為大,無私之謂公”。以“開風氣,牖民智,挹彼歐西學術,啟我同胞聰明”為宗旨,“提倡變法維新,反對頑固守舊;要求民族獨立,反對外來侵略;敢罵酷吏、不避權貴”的理念,成為中國報人的一麵旗幟。
晚年的英斂之,意識到辦報固然可以開啟明智,而教育更是不可或缺。他於是上書羅馬教廷,獲得許可,創辦了亞洲第一所天主教學校輔仁大學。校名是英斂之根據《論語》中的“會友輔仁”取的。
1900年,英斂之33歲時,兒子英千裏出生。英千裏11歲時,辛亥革命發生。
第二年,12歲的英千裏被父親托付給天主教傳教士雷鳴遠帶到英國。12年後,英千裏從歐洲回國成親。英斂之為兒子挑選的妻子,是北洋大學的創始人、北洋政府的教育總長蔡儒楷的女兒蔡葆真。兩家看人的標準是:門當戶對,文化聯姻。
婚後6年,英千裏仍然生活在歐洲,隻偶爾回國探親。英斂之這時才意識到,兒子雖然精通西學,在全英注冊考試中名列第一,拿下了英國倫敦經濟學院的學位,卻寫不好中國字,說不好中國話,更不能指望他參與時政,推進社會變革。這種反省意識,使他重新審視了當年“全盤西化”的主張,決定創立以中西兼收為宗旨的輔仁大學。
英千裏回國後,有段時間,同時擔任輔仁、北大、北師大三校的教授,薪水最多時每月一千塊大洋。當時北京城裏的福特汽車,不超過20輛,其中一輛就是英千裏的。每到暑假,英千裏會帶著全家去京郊別墅度假,平時一家人則住在晚清重臣慶親王奕劻的府邸裏,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
女主人蔡葆真相夫教子,奉行的是“樹大自直”的教育理念,給予子女最大的自由空間。英千裏即便給孩子立規矩,也“總是很紳士”。英千裏有三間書房,裏麵堆滿了各種書籍,任隨孩子挑選閱讀。晚上空閑時,英千裏有時會把孩子召集起來,給他們講述希臘神話。孩子們如果迫不及待想要早點知道後麵的故事,就自己去讀。
後來,抗日戰爭爆發,讓英家失去了昔日的平靜和快樂。
淪陷後的北平,抵抗運動仍在繼續進行。英千裏和輔仁大學的一些愛國人士,秘密成立了地下抗日組織“炎武學社”,由輔仁大學文學院院長沈兼士任主席,英千裏任書記長,直接接受國民政府的指示,在學生中宣傳抗日思想,鼓勵學生投身抗戰。
1941年12月30日,日偽特務翻牆進入英家,帶走了英千裏。母親蔡葆真對12歲的兒子英若誠說,我隻擔心一件事,抗日積極分子的名單被你父親夾在一本書裏,得在日本人發現之前找到它。
在英千裏被囚禁的三個月中,英若誠不斷往返給父親送吃的送穿的,他記住了父親在日偽監獄裏的囚號770,並終生不忘。日本人用盡了各種招數,包括酷刑,想知道抵抗運動的秘密,最終卻一無所獲。
1944年,英千裏再次被捕,生死不明。國民政府以為他已經英勇就義,在重慶為他舉行了追悼會。直到日本投降前兩周,英千裏才在社會各界的營救下釋放出獄,一夜之間成為大家奔走相告的英雄。
1948年12月,北平被解放軍圍城,英千裏作為國民政府“人才搶救計劃”中的重要人物,和胡適等人從北京東單機場匆匆飛往南京。動身前,正在清華讀書的兒子英若誠,特地從清華大學跑回城裏,勸說父親留下來,不去台灣。英千裏問兒子說:“我的宗教信仰怎麽辦?”
來到台灣後,英千裏除擔任台大外文係主任外,還在多所院校任教,並與
輔大校友一道,共同促成了輔仁大學在台北複校。有人說,當年台灣地區所有初中一年級到大學四年級的英文教材,均出自英千裏之手。晚年的錢鍾書說過,全中國真懂英文的,加起來隻有兩個半,一個是他,一個是英千裏,還有半個在複旦。擔任過蔣經國英文秘書的馬英九,英文就是英千裏教出來的。
也是無巧不成書,英千裏兒子英若誠的英文,是另一個真懂英文的錢鍾書教的。
英若誠沒隨父親出走,選擇了留在大陸。但他的婚姻,依然延續了父親的模式,他選擇的女友吳世良,同樣出身名門。吳世良的父親吳保豐,是美國密歇根大學的電機碩士,屬於民國初年第一代留美歸國的知識分子,是中國無線電領域的奠基人,長期擔任交通大學的校長。
1950年,英若誠和吳世良在北京結婚,雙方家庭都有深厚的文化背景,所謂門當戶對,堪稱佳偶天成。兩人因為同樣酷愛戲劇,從清華畢業後,便一起進入了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成為曹禺院長看重的演員和助手。
在台灣,英千裏恪守著天主教徒的生活準則,潔身自好,一生沒有另娶。而大陸這邊,他的七個子女隻能與他劃清界限,放棄了原有的宗教信仰,積極向組織靠攏,但因海外關係複雜,大多被組織拒之門外。惟英若誠比較例外,他的家庭身份因彭真市長的原因被淡化,他的多才多藝在北京人藝得到了充分發揮。
1958年,因為出演話劇《茶館》裏的劉麻子,英若誠一舉成名。此後由話劇而電影,他出演過《白求恩大夫》、《小活佛》、《末代皇帝》等影片,其中參演的《末代皇帝》還拿下了奧斯卡獎。
他演出的電視劇有《馬可·波羅》、《圍城》和《我愛我家》,在其中塑造了一批膾炙人口的藝術形象。
他還是一位優秀的話劇導演,先後導演了《上帝的寵兒》、《家》、《芭芭拉少校》、《十五貫》等中外名劇,並與美國當代戲劇大師阿瑟·米勒共同執導了《推銷員之死》。
同時,他又是兼職的劇作家和戲劇教授,在美國密蘇裏大學開設了一門中國戲劇課,由他擔任終身教授。
比起上麵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經曆,他最令人看重的,是他的翻譯家身份。他是當代中國最著名的翻譯家之一,他的英語地道、流利,甚至對英語中的美國音、黑人音,以及許多方言俚語都了如指掌。
他運用自己嫻熟的英語,先後將莎士比亞、費爾汀等人的著名劇作譯成中文,像《推銷員之死》、《嘩變》、《請君入甕》等西方大師的話劇都是由他翻譯,然後引進中國的。同時,他也將我國著名作家老舍和曹禺等人的劇作譯成英文,推向世界。
如果不是文革,他的演藝生涯將是一帆風順。事情發生在1968年,他突然失蹤了。妻子吳世良第二天也被抓了,16歲的女兒被送到內蒙插隊,8歲的兒子英達先是跟奶奶生活,後來被迫流浪街頭,晚上住下水道,白天在街頭要飯。
那段時間,英若誠的母親蔡葆真因為有個跑到台灣的丈夫英千裏,自己又懂法文,被安上了“法國間諜”的罪名。造反派把她隔離到一間隻有7平米的矮房子裏,不許她跟子女同住。原本她在照管的孫子英達,也被趕出家門到處流浪。
英若誠被關在監獄中,對家裏的事一無所知,其實就是知道也沒辦法。這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光。三年後,因認罪態度好,積極服從改造,他被釋放出獄。出來時,整個人都變形了,瘦得連親朋好友都不認識。
好在他很樂觀,對生活仍然充滿信心。等到文革結束,他又能重新登台演出。
但他不知道的是,當他在獄中關押的第二年,也就是1969年10月8日,父親英千裏因為肺癌在台北耕莘醫院病逝,享年69歲。臨終前留下遺囑,將公教保險費新台幣13.8萬元全部捐給英氏獎學金基金會。這是他的最後一筆款項,連同以前的捐款,一同用於嘉獎優秀青年。
最初,英千裏離開大陸後,和妻子蔡葆真還有書信往來,也常匯款回家。到1950年後,通信受阻,發出的信件都下落不明,家人與英千裏從此失去聯絡。
英千裏逝世十年後,英若誠訪美,才從白先勇處得知了父親去世的消息。
1986年,英若誠從一名股級幹部,一躍而為中國文化部副部長,主管藝術院團和藝術院校。老領導曹禺送給他一幅字:“大丈夫演好戲當好官,奇君子辦實事做真人。”沒有人知道英若誠為何一下子像坐飛機,會升得這麽高。
1993年,在英千裏的學生馬英九的幫助下,64歲的英若誠來到台灣,替父親掃墓。他在墓碑上看到了父親的照片,想到1948年底父親與他分手時的情景,英若誠說:“樣子比我記憶中要衰老。”
晚年的英若誠,因為肝病受到病痛折磨,醫院曾多次下達病危通知。
躺在病床上的他,利用生命的最後時間,口述了一本自傳,英文版叫《Voices Carry》,是“人已去,聲宛在”的意思,中文版的書名是《水流雲在》。這本自傳由美國人康開麗根據英若誠的英文自述整理而成。
在英文版的《Voices Carry》“前言”中,英若誠向康開麗坦陳,不願在傳記中講述自己曾經做過的情報搜集工作。
康開麗在“後記”中曾經記敘說:“他有時會把醫生們當作外國間諜,當英達進病房時,他會說:‘唉,你來救我了,他們都是間諜。我跑不了,他們把我的褲子拿走了!’”
英達對此也曾表示過,父親在他的自傳裏,“還在為他認為值得維護的東西說假話,比如他說監獄裏不打人,頂多就是罰跪。但是他的難友們跟我提到過,我父親挨過很重的打,多數還是為別人,有些刑罰可以說是慘絕人寰。”
也許,英若誠不願坦誠麵對,有他難言的苦衷,他不想因此而毀滅自己所有的記憶。所以,他留下了真實,也帶走了一些真實。
知乎《英達的父親——傳奇英若誠,集間諜演員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