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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島是個海 第十一章 我的三姐常安斯(一)

(2017-03-14 08:50:42) 下一個

青島是個海 第十一章 我的三姐常安斯(一)
星期五, 10/14/2016 - 09:49 — 常約瑟

 
 
(一)我的高級私人護理師
 
在預定外科手術日子的前一個星期,我接到三姐從美東部打來的一通電話:“你需要我飛過來陪床嗎?我有些擔心你。“
 
“這次不想麻煩三姐了。如果手術後需要有人看護,我們會在這兒想辦法雇傭一個人來照顧我的。” 
 
我婉言謝絕了三姐的建議,是因為考慮到她的年齡與身體狀況。讓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不辭辛勞飛五個多小時橫跨北美大陸到南加州來照料我,我於心不忍。但電話裏那邊的三姐似乎並沒有因我的謝絕而放棄,她執著地說:“你在招聘看護員時,請把我算做一個求職申請人。”
 
坦白說,我這個患末期癌症的弟弟心裏還是很希望見到三姐的,所以我在電話裏與她約定,如果這次手術不成功,她再去買機票也不遲,我想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再見她一麵。
 
幾天後當我與內子坐下來討論如何去找一個臨時看護時,我的耳邊響起三姐在電話裏最後講的那句話:“請把我算做一個求職申請人。”
 
我與內子心裏都明白,論醫護知識,  我們從人力資源市場招聘的任何看護人員,都無法與三姐比擬,因為三姐曾經是位醫生。善解人意的內子說,如果有三姐出現在我的病床邊,手術後的我也許因心情大好而恢複得快些。
 
三姐從電話裏得知我們的“招聘”決定之後,當即預定了機票。在我手術出院後的第二天,我的家裏便出現了一位“高級私人護理師”。內子擔心三姐為了照料我過度操勞,儼然以“雇主”的身份與三姐約法三章,不允許三姐進廚房做飯、不許擦餐桌、不許洗碗……。三姐的唯一“看護職責”,便是照顧我這個手術後的弟弟。
 
這是自我患末期腎癌以來的第五次手術。在這次手術中醫生用了一個有五個手臂的機器人,在我腹部上鑽了五個洞,成功地把腫瘤取出,讓我既免了開膛剖腹之苦,又可以手術後迅速恢複元氣,這使得三姐原本繁重的看護工作變得輕鬆了許多, 於是三姐閑暇時便去“看護”我們後院裏的“海、陸、空”。她每天去喂十幾條色彩斑斕的錦鯉、三隻喜歡唱歌的愛之鳥鸚鵡、兩隻安靜溫柔的白色鴿子、以及兩隻愛犬。在喂狗時,她逗著狗去追捕她扔出的網球,鍛煉狗的運動量。她還到我的小菜園為我種的幾棵絲瓜澆水。
 
三姐護理我無微不至,她扶我起床、幫我穿祙子與衣褲,扶著我散步。有一天我起床時不慎扭傷了肩膀,痛疼萬分,三姐立即對我進行了理療。她有一雙魔術師般的手,扭傷的肩膀經她雙手理療後,痛疼即消失而去,我不禁驚呼太神奇了。但一個小時之後,痛疼又回來,三姐再次對我做了理療。這樣一天下來返複了七、八次,內子看到我這麽依賴三姐,笑道:“你這個弟弟不是在跟三姐耍嬌吧?”
 
 
(二)一篇醫學論文
 
手術後的第五天,我可以不用三姐攙扶,自己獨立從床上爬起來了。雖然我的嗓子仍然沙啞,但我感覺到自己的元氣逐漸恢複,便打起精神與三姐聊起天來。
 
多年來我心裏一直很好奇,想了解三姐來美國後到底都幹了些啥工作。但每次在電話或微信裏問她時,她總是輕描淡寫地敷衍我說:“我隻是個試驗室裏的工人。”她似乎不太想費口舌對我解釋她的工作。
 
這次我單刀直入,問三姐說:“前些年你曾經告訴過我,你寫的一些論文曾經發表在醫學雜誌上。我可以在網絡上查看一下你的這些論文嗎?“
 
“可以呀!”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三姐爽快地答應了。我們打開電腦,在穀歌上搜尋三姐的名字。看到屏幕上刷的一下出現了幾十篇有三姐署名的長篇醫學論文,我一時不知道應該選讀哪一篇,便央求三姐:“你可以從中幫我選出一篇讓我來學習一下嗎?”
 
忖思片刻,三姐說,“那就讓我來挑選一篇對你來說比較容易讀懂的吧。”
 
三姐為我挑選出來的這篇學術論文,發表於十四年前的二零零二年,一月七日,新英格蘭醫學雜誌 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這是世界上最受歡迎最有權威性的一份醫學雜誌,它刊登出版對生物醫學科學與臨床實踐具有重要意義的醫學研究新成果。全世界有一百七十七個國家、五十多萬名醫師與醫學專家構成了該雜誌的讀者群體。
 
我拿著三姐從打印機裏印出來的這篇學術論文,對她說:“為了節省時間與精力,讓我先自己學習一下,有什麽看不懂的地方,再來請教你。“
 
三姐笑著對我說:“慢慢去讀吧,當你讀懂後,你會感受到咱們的造物主有多麽的偉大。”
 
我聽罷心裏納悶,一篇純醫學論文,與上帝會有什麽關係呢?
 
(三)多發性硬化症MS
 
世界上人類大多死於四種疾病:癌症、傳染病、心髒病、神經係統疾病。三姐的這篇醫學論文,是屬於四大疾病之一的神經係統疾病範疇。她在這篇醫學論文探索人的中樞神經裏麵的細胞組織的奧秘。
 
中樞神經係統由腦和脊髓組成,是人體神經係統的主體部分。中樞神經係統接受全身各處的傳入信息,經它整合加工後成為協調的運動性傳出,或者儲存在中樞神經係統內成為學習、記憶的神經基礎。人類的思維活動也是中樞神經係統的功能。可以想見,如果一個人的中樞神經裏的哪個神經出了問題,這個容器巨大的加工器無法正常運轉,人體各部位的千軍萬馬無法正常協調與整合,這將是一個多麽悲慘的混亂狀況。
 
在這篇論文上署名的作者有四人,三姐是第一作者,也就是說,她是這篇論文中闡述的醫學研究新發現的靈魂人物。
 
那天晚上,自恃讀英文比中文還深通的我,發現自己遇到了大麻煩:我對論文中的那些醫學詞匯一竅不通,整篇論文仿佛是一本深奧莫測的天書,讓我這個沒有學過醫的人讀暈了頭,根本摸不著頭緒。
 
第二天淸晨起床後,我找來了一本三十多年前我初來美國學英文時用的舊牛津詞典,在上麵一個字一個字地尋找三姐論文裏麵那些我不認識的醫學單詞,但不料這一招不靈光,論文裏麵的許多醫學單詞,我在牛津詞典裏竟然找不到。最後我耍賴了,央請三姐幫我把她的論文的總結部分譯成中文。同時我自己也去穀歌上查。有生以來,我大開眼界,第一次步入了深奧的腦神經學領域,學習到了許多新醫學詞匯。這是其中的一部分關健詞:
 
multiple sclerosis 多發性硬化症,簡稱MS
chronical  lesion 慢性病灶
myelin 髓鞘
demyelination 脫髓鞘
remyelination 再生髓鞘
oligodendrocyte 少突膠質細胞
axon 軸突神經
Immunocytochemically 免疾細胞化學
 
我從三姐的醫學論文中得知,在中樞神經係統的眾多疾病中,多發性硬化症 multiple sclerosis,簡稱MS,是一個醫學界至今仍然無法攻克的疑難腦神經炎性疾病。它的病變位於腦部或脊髓。患這種病的人,視力受損、平衡失調、肢體無力、行動不便、麻木、感覺異常、口齒不清、暈眩、大小便機能失調等症狀。全世界每年有二百萬人患此病。
 
我們的神經係統有許多樹枝狀的神經纖維,這些纖維頭像錯縱複雜的電線一般,在我們的中樞神經係統中組織成綿密複雜的網絡。在這些眾多神經纖維中,有一個主要神經纖維:軸突神經axon。這軸突神經或長或短,它的長度可達一米左右,短的軸突神經隻有幾毫米。上帝很巧妙的在軸突神經外麵包裹著一層叫髓鞘myelin的物質,髓鞘不僅像電線的塑料皮一樣讓不同的電線不致短路,同時還可以加速我們神經訊號的傳導。
 
不幸的是,多發性硬化症MS 破壞了軸突神經Axon 外層的保護傘:髓鞘 myelin。當髓鞘被破壞後,神經訊號的傳導就會變慢甚至停止。更糟的是,多發性硬化症還破壞了可以製造髓鞘的少突膠質細胞 oligodendrocytes。這對醫學界那些試圖讓髓鞘再生的頂尖腦神經科學家們是一個絕望的打擊。


(四)一份奇怪的簡曆
 
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Dr. Bruce D Trapp 是一位在美國醫學界享有盛名的神經科學家。也許他至今仍然難以忘懷二十年前自己做出的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決定。
 
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任職的勒那爾研究院 Lerner Research Institute,  是美國著名的克利夫蘭醫學中心Cleveland Clinic的屬下單位。此研究院是美國規模最大的醫學研究機構,年預算近三億美元,有一千五百位頂尖醫學研究專家在九個係的一百七十五個實驗室裏從事高端醫學研究。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是勒那爾研究院九個係之一的神經科學係主任。
 
二十年前,一九九六年的夏天,在川普醫學博士試驗室裏工作的一位尹博士轉交給他一份求職簡曆。尹博士是來自中國大陸的學者,他在轉交這份簡曆時解釋說:“這是我太太的簡曆。”
 
我猜想,當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第一次讀這份簡曆時,他一定懷疑在他手下工作的這位中國學者尹博士,是不是腦袋出了問題,竟然鬥膽把一個沒有任何神經科學教育背景的人的簡曆遞交到自己的辦公室裏。
 
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每年都會收到許多從世界各地寄來的求職簡曆,這些申請人都是一些具有神經科學背景的博士後。他們之中隻有很少數的佼佼者可以通過嚴格的審查,榮幸地進入勒那爾研究院的神經科學實驗室裏工作。
 
但這是一份奇怪的簡曆。不同於通常申請人簡曆上有十年左右持續不斷的醫科大學教育經曆(四年大學生化專業、四年醫學院、二至四年博士學位……),這份簡曆上的求職人似乎有些不務正業。她在一九六八年於青島醫學院畢業後,去了中國北方黃河入海處的一個偏遠窮困地區——山東惠民縣薑樓公社當了七年農村醫生。一九七五年調去惠民中心醫院做了六年內科大夫,並兼職護校教師。在這期間,她曾經去濟南山東中醫學院學了一年中醫。一九七八年中國改革開放,她是青島醫學院從老五屆的一千七百名考生中挑選出來二十名最優異成績者,考入老五屆“回爐班”,主修生物化學二年,這是一個為大學培養師資的特別班級。
 

接下來的簡曆內容,更讓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大惑不解:
 
這位從醫十八年的資深醫生,在她完成了兩年的青島醫學院師資培訓班之後,於一九八一年竟然放棄了山東一所大學提供的大學講師職位,匪夷所思地跑去青島外貿一家學校當起英文老師。她在這家外貿學校教了五年英文後,於一九八六年又回到她的母校青島醫學院教書。這個昔日青島醫學院的高材生,回到她的母校不是從事她學了一輩子的醫學,而是在青醫的外語教研組教英文。她在青醫教了六年英文,後被提升為副教授。
 
當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繼續往下讀這位求職者來到美國之後的履曆時,他越發驚訝這個簡曆無法用正常邏輯推進與接連。這位中國醫生MD,大學英語副教授,一九九二年從中國來到美國,先是在凱斯西儲大學 Case Western Reserve University 的藥理係的實驗室工作了一年,然後莫名其妙地在一個社區大學讀起護士專科了。她於一九九六年完成了大學學業,獲取了護士證書RN。在大學期間,她兼職輔導老師,在校園輔導學生解剖學、生物學、微生物學和化學。
 
一個MD醫生改行去教英文,一個大學英文教授去社區大學學習護士專業,這是一個多麽荒唐的逆向職業生涯呀!不知是什麽阻止了布魯斯·川普博士把這份簡曆扔進辦公室的垃圾簍裏,也許,是內心強烈的好奇讓他改變了心意,他想約見一下這位求職者。


三姐一九九二年來美後,在一個社區大學讀護士專科。在大學期間,她兼職輔導老師,在校園輔導學生解剖學、生物學、微生物學和化學。


(五)麵談


一九九六年七月的一天上午,按照預定麵談的時間,那份簡曆的主人——我的三姐,走進了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的辦公室。她心裏忐忑不安,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麽自己盲目聽從了老公尹興華博士的建議,糊裏糊塗地跑到這個與自己八杆子打不著的神經科學研究所來求職。兩個月前,三姐剛從一個社區大學畢業並獲得了護士證書RN。她原打算去附近的幾個醫院求職,去做一個半職護士,掙點錢來貼補家裏的每月開支。
 
正當三姐腦子裏在胡思亂想時,布魯斯·川普博士走進辦公室來。三姐用目光打量了一下這個即將與自己麵談的人。他看上去比自己年輕十多歲,從他那銳利的眼神,可以猜測出他是個閱人無數經驗老道的麵談專家。
 
握手寒暄之後,布魯斯·川普博士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們試驗室有一個空缺職位,我最近收到許多博士後的簡曆。談一下吧,你都會些哪方麵的實驗室技術?”


“我除了會在血中提取一種蛋白酶之外,其它的什麽也不會。”三姐坦白地回答。
 
 “我仔細看了你的簡曆,什麽都不會並不重要,幹我們這一行,隻要你的腦子聰明就行。你若是會了,反而容易墨守成規,無法創新了。” 
 
“我很想嚐試一下,搞科研一直是我的夢想,但過去由於許多外在環境的因素,我一直沒有機會進入這個領域。希望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這是三姐的心裏話。五十年代她在青島二中讀書時,中央音樂學院附中到青島招生,三姐彈了一手好鋼琴,幸運地被錄取了。然而她放棄了這個別人看來千載難逢的機遇,隻因她立誌要成為一個科學家。可當她在二中畢業時,卻因為她是一名拒絕放棄信仰的基督徒學生,使自己的名字上了學校的黑名單。於是,這位青島二中的高材生被剝奪了報考北京大學與清華大學的權利,學校把她發配到山東昌濰專區的一個農業專科學校去養蠶了。這段經曆, 她並沒有寫入簡曆中。
 
“我們試驗室博士後的工資不高,你不會在意吧?這樣吧,我們先簽署一份三個月的合同,三個月之後我們再來評估一下你的工作表現。”
 
三姐感到自己的心髒在怦怦直跳,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位看似會雞蛋裏挑骨頭的布魯斯·川普博士,沒有苛刻地對自己簡曆裏那些荒唐的逆向職業生涯提出疑問,反而在這麽短的麵談時間,就決定雇用自己了。
 
走出布魯斯·川普的辦公室,三姐的心裏洋溢著濃濃的的喜悅與無盡的感恩。她知道這是上帝為她打開了一扇門,在她走過了五十五年坎坷曲折的人生道路之後,她終於可以實現在青島二中讀書時的夢想,躋身於醫學科研的行列中了。


 
當然,奇跡並不隻是單方麵發生,另一個受益人當然是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二十年前他在辦公室憑著自己的第六感做出的這個決定,讓他挖掘出一顆長期被淹沒在人世間的珍珠。這棵閃亮的珍珠,把他的試驗室與自己在神經科學的研究生涯,推到了最輝煌燦爛的高峰。
 
這個當初對神經科學一竅不通的求職者,在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的實驗室一幹就是十七年,這是她一生中最精采的階段。她屢建奇功,在美國著名醫學雜誌上發表了許多醫學論文。她身兼兩職,既是實驗室主管,又為她手下的許多博士後們研發了許多新科研課題。當她於二零一三年八月以七十二歲的高齡退休時,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寫給她一封親筆信。信中字裏行間,洋溢著感激之情:
 
親愛的安斯,
 
感謝你多年的奉獻與辛勞。你是我的試驗室裏的中流砥柱,是我在科研中所取得的成就中給予我最大最積極影響的人。你在科研中用不同的方式、從許多不同的角度潛精研思,令任何一個科學家望塵莫及。
 
我感謝你,成為我們試驗室病理驗屍快速發展計劃中的主要驅動力。你是多發性硬化症再生髓鞘的世界權威,你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神經細胞學家。你是所有試驗室科研人員的保護人與守衛者。最重要的,你是一位尊敬的朋友與同事,總是竭盡全力地為我們試驗室所產生的科研成果的質量而分憂代勞。

勒那爾研究院的神經科學實驗室

 

(六)你有一雙魔術師般的神奇之手
 
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在給三姐常安斯的信中提到的神經細胞學,是三姐在美國從事神經醫學科研的領域。當今世界醫學與生物學家們在攻克疑難病症時的首要任務,是分析理解人體結構和功能的基本單位:細胞,因為細胞是除了病毒之外具有完整生命力的生物的最小單位。二零一六年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的獲得者,就是一位日本分子細胞生物學家大隅良典。


當一九九六年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把三姐常安斯納入他的神經科學係研究所時,他的試驗室與世界上另外幾個頂尖神經細胞學科研團隊,正在為腦神經細胞髓鞘 myelin 無法在多發性硬化症病灶內再生而一籌莫展。


當時世界上的神經細胞生物學家一致認為,由於多發性硬化症破壞了可以製造髓鞘的少突膠質細胞 oligodendrocytes,髓鞘再生,是一個不切實際的科學幻想。三姐常安斯於二零零二年一月七日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發表的那篇醫學論文提出的新發現,顛覆了神經細胞生物學家們的這個共識。
 
在這篇論文中,三姐常安斯展示了她用免疫組織化學染色 immunohistochemistry staining 染出的多發性硬化症病灶內的腦細胞片子。這讓世人首次在共聚焦顯微鏡下,看到了多發性硬化症病灶內的少突膠質細胞的頻率分佈與結構、神經細胞突軸與少突膠質細胞祖細胞突起之間的三維關係。
 
當我在讀三姐常安斯這篇論文時,我的目光停留在一張由她染出的腦細胞圖片。這張看起來像是一個現代派抽象藝術家的作品,是三姐從一個死去的多發性硬化症患者的腦子裏切下一片30微米厚度的薄片。三姐在這切片上塗抹上不同色彩的免疫組織化學染色,成功地顯示出這個MS病人腦細胞的病變情況,細胞自身的修補程度,以及各細胞的狀態……。


 
圖片的上方,仿佛是在萬籟俱寂的黑色太空,突顯出一個醒目的紅色球狀型星球。這個球狀型的細胞,就是可以製造出髓鞘的少突膠質細胞的祖細胞 premyelinating oligodendrocytes。它似乎仍然充滿了生命力,從它的身上垂延下許多樹枝狀的紅色神經纖維,滲透進了一個綿密複雜的綠色網絡。這些綠色網線,便是人腦子裏的主要神經纖維:軸突神經 axon。
 
這是一副令人驚歎不已的畫麵:紅色神經纖維與綠色軸突神經纏綿交織在一起,仿佛是熱戀中的情人在擁抱、親吻。然而一個未知的邪惡因素,阻止了紅色神經纖維試圖在綠色的軸突神經axon的表層建立起一層髓鞘保護傘的努力。失去了髓鞘保護的綠色軸突神經,支離破碎,漫無邊際地在綠色的網絡中遊蕩。
 
當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第一次看到出自於三姐常安斯之手的這張傑作時,驚訝地半響說不出話來,這是他多年來夢寐以求的試驗成果。他對三姐說:“你有一雙魔術師般的神奇之手!”
 
三姐常安斯在論文中提出一個新發現,在多發性硬化症的病灶裏,阻止髓鞘再生的根源,並不是病灶裏沒有少突膠質細胞的祖細胞。她的研究結果表明,軸突神經對髓鞘再生不產生反應,應該還有其它的未知因素造成。對於每年二百萬個多發性硬化症(MS)病患者們來說,這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因為三姐在試驗中證實,這些病患者損傷的腦子,從沒有放棄自行修補的企圖。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鼓舞的信息,由於三姐常安斯在試驗中鑒定了在損傷的腦細胞自行修補過程中所遭遇的阻礙,醫學家與生物學家們從此有了基礎理論根據去設立新的目標、研發新的治療方法來最大限度地修?多發性硬化症患者受傷損的腦細胞。
 
三姐常安斯的這篇文章發表後,在美國的神經科學研究界中引起了轟動,許多主流媒體與地方媒體紛紛前來采訪布魯斯·川普醫學博士與三姐。這篇文章成了神經科學領域中的一個熱門經典論文,世界各國多發性硬化症研究專家,在他們發表學術論文時,經常會引用三姐這篇文章裏麵的論據。


 (七)一位大器晚成的神經細胞學家
 
當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對三姐的這篇醫學論文有些一知半解之後,我感到誠恐誠惶。原來這位每天幫我穿衣褲、扶我起床散步、為我肩膀的痛疼每天做七、八次按摩理療、在後院幫我喂狗喂魚喂鳥澆菜的私人看護,竟然是一位多發性硬化症再生髓鞘的世界權威,一位優秀的神經細胞學家!
 
我在想,如果在不久的將來,當科學家們沿著三姐發現的基礎科學理論的腳印繼續邁進,最終攻克了多發性硬化症,在患者的病灶裏移植進少突膠質細胞,讓髓鞘成功地把軸突神經包裹保護起來,使每年二百萬個多發性硬化症患者得以醫治的那一時刻,三姐常安斯會不會因此與這些科學家們一起獲得諾貝爾醫學與生理學獎呢?
 
說起諾貝爾自然科學獎的獲得者們,我注意到一個規律,這些自然科學家們一生中最有創造力、取得最高成就的時期,大都是在他們的三十至四十歲精力腦力最旺盛的高峰階段。他們在這段時期取得的基礎科學理論的重要成果,往往需要幾十年後在應用科學上產生了效果,才被瑞典皇家科學院認可。所以我們今天看到的諾貝爾自然科學獎金的獲得者,許多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科學家。比三姐年齡小四歲的日本分子細胞生物學家大隅良典Yoshinora Ohsumi, 以七十一歲的高齡獲得今年的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他的成名學術論文,是他四十七歲時,於一九九二年在細胞生物學雜誌上發表的。
 
然而三姐常安斯四十七歲時,還隻不過是青島醫學院的一個普通英語老師,那時她的職業與神經科學風牛馬不相及。像三姐這樣差不多到了退休的年齡,從五十五歲開始從頭學起,向自然科學領域進軍,成為一位頂尖神經細胞學家與多發性硬化症的權威,在全世界可能是絕無僅有的一個特例了。
 
想起三姐總是謙稱自己是個“實驗室的工人”,我對三姐說:“這些年你在醫學研究上取得的這些了不起的成果,這哪能是一個試驗室工人可以幹出來的?”
 
三姐淡定地回答:“你要知道,上帝在我們人體內創造了幾十萬億個細胞,我的研究工作,僅僅是大海中的一滴水,沒有什麽值得炫耀的。這些年來每次我在試驗室裏有了新的發現,都會更加驚歎那全能的造物主的偉大。”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麽因素,造就了三姐常安斯這樣一位罕見的大器晚成,而又如此謙卑的神經細胞學家呢?在她看護我的最後一天,我非正式地采訪起她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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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稞青青 回複 悄悄話 二中的師姐!!!
XY6688 回複 悄悄話 常老師是我在青醫教師英語培訓時的老師,特別聰明特別有靈性的老師。近三十年沒消息了,得知常老師後半生又在科學領域做出巨大貢獻非常高興。我從天津醫學院去的青醫,參加常老師八六年下半年培訓, 後去了比利時,現在波士頓。常老師肯定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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