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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姐:也許就是這些小事,讓你覺得你被歧視,甚至上綱上線到歧視中國人。但是你知道多少中國飯館老板痛恨某些講衛生的中國遊客嗎?這是我在一家飯館廁所裏看到的通知:“請不要蹲在馬桶上方便。” 我的一個開飯館的老友也控訴同樣的問題,這能怪誰呢?
張君從英國留學回來,我們幾個好友為他設宴洗塵。席間,一個朋友不雅的口頭禪使他很不快,幾次露出厭惡的表情。席散送張君回家的路上,我替那位朋友解釋說,那句口頭禪不過是無所指的語言習慣,聽慣了也就不覺得什麽了,張君沉默了一會說:“我給你講一下我剛到英國的經曆吧!”
和在布裏斯托爾的大多數中國留學生一樣,我也是借住在當地一戶居民家中,這樣既省錢生活的條件又好。
房東姓坎貝爾,是一對老年夫婦。坎貝爾夫婦待人熱情大方,他們隻是象征性的收我幾英鎊房租,硬把我從鄰居家“搶”了過來。有一位外國留學生住在家裏,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他們不僅讓整個社區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還打電話告訴了遠在曼徹斯特和倫敦的兒女。
我了實現我出國留學的夢想,父母欠下了十幾萬元的債。我自然非常珍惜這得來不易的學習機會,晚上在圖書館一直待到閉館才離開是常有的事。好在我遇到了好東家,可以一門心思學習,一點兒也不用為生活操心。每天我會到“家”裏,可口的飯菜都在等著我,每隔四五天,坎貝兒太太就會逼著我換衣服,然後把換下的髒衣服拿去洗淨熨好。可以說,他們就象對待親兒子一樣待我。
可是,沒過多久,我就感到坎貝兒先生對我的態度有些轉冷,看我的眼神有點異樣。好幾次吃飯的時候,坎貝兒先生都好象有什麽話要對我說,但是看看太太,又把話咽了回去。我開始猜測,他們是不是嫌我的房租太少,想加租又不好意思說?
那天晚上11點多我從學校回來,洗漱完畢剛想脫衣睡覺,坎貝兒先生躡手躡腳地走進我的房間。寒暄兩句後,坎貝兒先生坐到椅子上,一副談話的架勢。看來他終於要說出憋在心裏的話。我心裏早有準備,隻要在我承受能力之內,他加多少房租我都答應,畢竟這樣的東家不是到哪都能找到的。
“孩子,”坎貝兒先生開口道,“在你中國的家裏,你半夜回家時,不管你父母睡沒睡,你都使勁關門、劈劈啪啪地走路和大聲咳嗽嗎?”
我愣住了:難道這就是憋在他心裏的話?
我說:“我說不清,也許......”真的,長這麽大還從沒有人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我自己也根本沒有注意過這些“細節”。
“我相信你是無心的。”坎貝兒先生微笑著說,“我太太有失眠症,你每次晚上回來後都會吵醒她,而她一旦醒來就很難再睡著。因此,以後你晚上回來如果能夠安靜些,我將會非常高興。”坎貝兒先生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其實我早就想提醒你,隻是我太太怕有傷你的自尊心,一直不讓我說。你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你不會把我善意地提醒視為傷害你的自尊吧?”
我很勉強地點頭。我並不是覺得坎貝兒先生說的不對,或者有傷自尊,而是覺得他有些斤斤計較。我和父母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他們從沒有跟我計較過這種事情,如果我也因此打擾過他們的話,他們肯定會容忍我的,充其量把我的臥室門關緊而已。我心裏感歎: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呀!
當然,盡管我心裏有牢騷,但我還是接受了坎貝兒先生的提醒,以後晚上回屋盡量輕手輕腳。
然而,不久的一個下午,我從學校回來剛在屋裏坐定,坎貝兒先生跟了進來。我注意到,他的臉陰沉著,這可是少有的。
“孩子,也許你不高興,但是我還得問。你小便的時候是不是不掀馬桶墊子?”他問。
我的心裏“咯噔”一聲。我承認,有時我尿憋的緊,或者偷懶,小便的時候沒有掀開馬桶的墊子。
“偶爾......”我囁嚅。
“這怎麽行?”坎貝兒先生大聲說,“難道你不知道那樣會把尿液濺到墊子上嗎?這不僅僅是不衛生,還是對別人的不尊重,尤其是對女人的不尊重!”
我辯解:“我完全沒有不尊重別人的意思,隻是不意......”
“我當然相信你是無心的,可是這不應當成為這樣做的理由!”
看著坎貝兒先生漲紅的臉,我嘟囔:“這麽點小事,不至於讓你這麽生氣吧?”
坎貝兒先生越發激動:“替別人著想、顧及和尊重別人,這是一個人最起碼的修養,而修養正是體現在小事上。孩子,考取學位和謀得一個好的職位固然重要,但與人相處時的良好習慣和修養同樣重要。如果說學位、職位代表一個人的身份的話,那麽習慣和修養,就是人的第二身份,人們同樣會以此去判斷一個人。”
我不耐煩地聽著,並隨手拿起一本書胡亂翻起來。我覺得坎貝兒先生過於苛刻,這種事如果是在國內,還算是事嗎?
晚上我躺在床上考慮良久,決定離開坎貝兒家。既然他們對我看不上眼,那我就找一家戶比較“寬容”的人家居住。
第二天我就向坎貝兒夫婦辭別,全然不顧他們極力挽留。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令我始料不及。
我一連走了五六戶人家,他們竟然都以同樣的問話接待我:“聽說你小便時不掀開馬桶墊子?”那口氣、那神情,那我意識到這在他們任何一個人看來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很嚴重的事情。可想而知,麵對這樣的問話,我隻有滿麵羞漸地返身逃走。
至此,我才明白了坎貝兒先生說的“習慣和修養是人的第二身份”這句話。在人們眼裏,我既是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中國留學生,也是一個淺陋、缺乏修養的人。
我一點也不怨坎貝兒夫婦把我的“不良習慣”到處傳播,相反,陷入了如此困境,我對他們的怨氣反而消失了,甚至還非常感激他們。如果沒有他們,沒有那段尷尬的經曆,我不知道是否還是那樣令人生厭地“不拘小節”,嘴上同樣掛著難聽的口頭禪也未可知呢!
張君的故事講完了,我卻陷入了沉思,培養良好的生活習慣,這些本應在我們少年時代就該完成的課程,我們為什麽要等到長大成人後來到異國他鄉才能學會?甚至,如果張君沒有遇到坎貝爾先生的話,可能一輩子都學不會!我們的教育裏,到底缺失了多少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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