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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特別善良,困難時期,所有人家都陷入饑餓之中,吃飯時,媽媽總是默默地把飯分成幾份,自己留最少的一份,盡量把有營養的和多的留給父親和孩子們,特別是我。因為我那時馬上就要考大學了,總覺著吃不飽。
記得那時父親到香港開辟一片事業,家裏為照顧父親請了一個阿姨。每天早晨,為了讓阿姨休息好,母親會先起來把荷包蛋煎好。過年過節,要先給阿姨、司機、大夫包好紅包。我們在爸爸身上學到正直、求實、誠信,在媽媽身上學到善良。聯係到聯想,我是主要創始人,但和大家共同分享聯想的股份,我在其中隻占2%左右的股份,我覺著這和媽媽對我的影響分不開。
媽媽公私分得清楚,記得父親1984年到香港創立了一家專利公司,直到現在這家公司也仍然是香港最大的一家專利公司。公司有一座大的住宅樓,員工大多數都住在樓裏。可在那裏,父母隻住一套六七十平方米很小很小的房子,有時我去看他們,晚上就隻能住在僅能睡下我一個人的客廳裏。
隨著事業逐漸做大,爸爸有時因工作允許想帶媽媽到國外去走走,媽媽卻總要問清是不是經過對方允許、費用是不是公司出,如果公司出,媽媽絕不會去。這對於我很有觸動。我在香港辦公司時,她一度擔心我愛錢財,後來看我對這方麵根本不在意,看我和香港人都是公事公辦,才放心。即使這樣,她對我也總說我爸爸公私分明,表現出她內心的那種自豪感。她就是這樣,對我們幾乎沒有什麽刻意的教育,都是潛移默化地體現出來。
我上初中時,正是國家困難時期,媽媽在中國銀行秘書室工作,我要大量地讀課外書,媽媽就一本一本地為我借。媽媽在貿促會圖書館時,開始有意識地為我挑一些書。我除了看一些如《青春之歌》那樣一類提倡看的書外,還看一些曆史書,一些文學名著,如《牛虻》《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基督山恩仇記》等,像傑克·倫敦的,像大仲馬的書,我都愛看。後來她管圖書館時,一拿回來就是三十來本,基本是她拿什麽我看什麽。媽媽說:“就知道老大要看書,吃不上,就滿足他看書吧。”
現在一般人願意請我講些事情,認為我講演邏輯性強,也挺生動,那是受媽媽的影響。記得1952年前後,沒有誰重視講演—講演那時叫講話—但是我媽媽重視。她鼓勵我在課堂上舉手,讓我覺得講話沒有什麽可害臊的。也許是因為她在抗日戰爭時期看到了宣傳鼓動的力量,因此她對我說:“你應該有講演的能力。”
更有意思的是她平常是很好靜的人,但1949年我們剛從上海搬到北京時,我大概5歲左右,所在的賢寧小學要開一個慶祝會,竟然邀請她作為家長講話,她還就答應了。開會時,看到媽媽走上主席台,把我嚇一跳。後來想,她那是要給我做樣子。
我媽媽有一個特長是學各地方言,學得惟妙惟肖。學陝西人說話,學唐山人說話,聽了就能學。我今天也喜歡學各地人說話,說個陝西話、湖北話,都受她的影響。有講演能力,辦公司就能把話講好,讓員工有士氣,有利於帶好自己的隊伍。所以說,有講話能力還是挺重要的。
但是,對後來的我和我的父親,媽媽就不再鼓勵我們講話了,總是讓我們悠著點兒,讓我們和同事之間、和周圍人處理好關係。她認為想要把事情做好,要先想別人是怎麽想怎麽做的,人家起什麽作用,如果有出頭露麵的機會,就要先向後退,多讓給別人。我和爸爸都是一樣的脾氣,都是願意向前衝的性格,到後來媽媽就是向我們說這些話了。
我母親和父親這一輩子不管多艱難,真是恩愛了一輩子,少見這樣夫妻恩愛的榜樣。早年,剛一解放,爸爸在中國銀行上海分行工作,中國銀行要籌建總行,爸爸從上海調到北京,媽媽帶著全家跟著爸爸過來。
當時北京風沙漫天,條件很惡劣,但媽媽從來沒有埋怨。後來,因領導人之間的問題,爸爸卷入一個案子,被無辜地發落到黑龍江安達一個小城市去當行長;“文革”期間,我父親又受衝擊,說他是階級異己分子,被打入牛棚,送到幹校,由於他不肯承認所謂罪行,被押送回老家一個幹校。我有一次出差路過,看見幹校到處是寫批我爸爸的大字報,對此媽媽卻無動於衷。她柔中有剛,始終陪著爸爸,並且把她的首飾全都賣了,堅決支持爸爸。
媽媽的堅強給了父親力量,也讓家人對父親充滿信任。很多年後,我父親成為中國專利代理方麵的創始人,在業界很有名氣,但是對媽媽始終很敬重。爸爸說媽媽是外圓內方的人,無論遇什麽事心態都很平和。
對爸爸和我們這些孩子們,媽媽非常慈愛。在我出現思想問題時,都是爸爸和我談話,媽媽陪著爸爸。高中畢業時,我被挑選當飛行員,成為全校唯一的入選者。可到了要批準的時候,因為舅舅是“右派”被拿下。災難從天而降,高考又誤了,我因此特別沮喪。但是,媽媽和爸爸對我說:“無論你將來做多麽了不起的事,還是做多麽平凡的事,隻要是一個正直的人,就是我的好兒子。”一席話讓我從此堅強起來。
1970年代,家裏孩子中屬我經濟條件不好,媽媽問我:“要不要補貼?”我說不要,想自己克服。於是媽媽讓我們回家裏吃飯。那時我帶著兒子回去,他們現在想起還在笑,父子倆就像從前線下來的,把桌上的飯菜能掃蕩一空。
我和爸爸性格相同,屬於那種天上有塊雲彩要下雨,沒雲彩也要下雨的性格。我媽媽總是按著我們倆,怕我們有哪一點不周到影響事情成功。她在後麵總是很穩重、很安詳,讓父親把事情做好。她總是讓我們謀定而後動,謀不定不動,但如果真做了,就不後悔。這對我們很有啟發。每當我們有一點成功,她不會有什麽褒獎,隻是在後麵微笑。到後來聯想的路走順了,在家裏她從不談我;當然了,如果電視台采訪我,我也不告訴她。
2008年,爸爸和媽媽都走了。我和弟弟、妹妹在媽媽的住所用一個房間作紀念室,擺滿了媽媽曾用過的東西、父母及家人在各時期的照片。每每在房間駐足,看著媽媽慈愛的目光,我便會感到媽媽還在身邊,對她的孩子們,還在給予,給得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