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地吃了午飯,先生帶著孫女離開家,前往火車站。孫女站在門口叫著:“奶奶,再見!”跨出門又折回:“奶奶,再見啦!”我忍著淚說:“去吧,聽話哦。”門砰然關上,屋內隻剩下孤單單的我。不知該做些什麽,就巡視那再熟悉不過的屋子。從現在起這廚房就歸我了,我邁進廚房。隻見台麵幹幹淨淨,新換了插電水壺的插座,我知道他怕我去擦那舊插座上的灰塵,索性換了。洗碗池擦洗得明晃晃的,地麵沒有一點垃圾,炊具和餐具都擱置在適當的地方,整整齊齊。掀開一扇廚門,裏麵有幾碗康師傅紅燒牛肉泡麵。
踱到陽台,看到洗衣機靜靜地立在陽台的一角,裏麵空無一物。晾衣杆上掛著大大小小各式衣服,旁邊放著一隻結結實實的矮凳,那是讓我這個矮小的人踩上去收衣服的。他交代,衣服洗後不能涼窗外,個矮危險,就涼在陽台裏麵。我摸了摸衣服,還有些潮濕。
清晨,他把屋子拖了個遍,關照我每天抹一下家具就行,不用拖地,一人住著不會髒到哪裏去。客廳是孫女的主要活動場所,已經整理得紋絲不亂,那些玩具都整齊地排列在靠牆的沙發背上端,因為他知道我也喜歡玩具,說不定什麽時候會抱起哪個玩具看電視。鋼琴蒙上了幾天前洗過的絲絨罩子,紫紅色的琴罩一直垂到地麵,幾本練習曲靜靜地躺在琴頂上。
走到飯廳,偌大的雙層玻璃餐桌放著一套景德鎮茶具和一些我平時服用的保健品罐子,一切都擦得那麽錚亮,讓我無可挑剔。打開冰箱,裏麵滿滿騰騰地放著好幾種水果,紅棗百合湯,靈芝燉老鴨,幾罐我喜歡吃的下粥菜,飲料和一盒飯。拉開急凍室的抽屜,是他買來的袋裝水餃、湯圓和自己家包的餛飩。看到這些我心頭暖暖的,他還像以前那樣,凡出差,就為我準備好能吃到他回家的量。
走進他的臥室,嗅到了他的體味,一種我習慣並喜歡的氣味,就像他習慣我生活上對他的依賴一樣。床鋪上的空調被疊得有棱有角,枕頭上蒙著枕巾,寫字桌上放著一疊報紙。他從小學起就喜歡看報,什麽報紙都看,這習慣一直延續至今。坐在他的床上,嗅著他的體味,感覺他並沒有走,他就在我身邊,還在嗬護著我。
先生是一個不善言辭的人,戀愛時我侃侃而談,他沉默寡言,更多的是用那火辣辣的眼神注視著我,全神貫注地傾聽使我有一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他從沒說過“我愛你”,但點點滴滴的行動足以表明他愛我至深勝過自己。我漸漸習慣了他的沉默,習慣了他所給予我的一切,習慣了依賴。於是兩個不同性格的人走在了一起,組成了一個家。
年輕時的激情仿佛沒有了,沒有了花前月下,沒有了卿卿我我,沒有了纏綿悱惻……有的隻是彼此包容和適應的那種習慣。有人說,像我們這樣的年齡互相握手,就像自己的左手握右手,完全沒了感覺。我很怕這種說法的成立。慶幸我們隱隱覺得那感覺還在,那種淡淡的湉湉的感覺。
佛教說諸法因緣生。佛說,修五百年隻能同舟,修一千年才能同枕。這緣來得那麽不易,於是便有了“珍惜”二字。夫婦之間,親子之間,情太深了,怕的不是死,而是永不再聚的失散,以至於真希望有來生或者天國,我們還可以再聚。無論如何,我們還是珍惜現在相處的每一天吧,哪怕沒了激情,隻剩下習慣。
(剛接到電話,是孫女打來的,已經抵達河南,就在母親的懷抱中。言語之間流露出幸福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