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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家爸爸是我北京農業大學的同班同學,都是北京人。
我們上大學時有規定:不許喝酒,不許抽煙,不許跳舞,不許搞對象。所以大家每天趕課,後來又變成半農半讀,一天到晚地插秧收割,加上不停的政治運動,那有閑心想別的。我是班裏的文娛幹部,每次國慶去叫大家練習跳舞,他和幾個好友就逃跑,這是唯一打交道說話的機會。
不過他給我很好的印象是他跑得快,體育課上,別人才跑了一圈兒他都跑了一圈半了。插秧也是別人剛到地中間他已經到頭了,無論幹什麽都不惜力。我們班打排球是全校最好的,特別是文革期間不上課了,每天都打,場地就在我宿舍前,他是當然的主力,印象就深些。因為去男生宿舍,看到他常幫別人縫被子, 覺得他不錯很愛幫助人。捎帶一句,馬家爸爸也是很帥的人,他又在軍樂隊吹黑管,後來我們排大型歌劇時,我演個小主角兒,常常能見他在台下樂隊中,就不時偷看一眼。
馬家爸爸是個正直的人,文革中,有人叫他去整我們尊敬的劉步洲老師,被他幹脆地拒絕了。他的理由是:我出身不好,叫別人吧。那時人人討厭那個高高掛在大煙囪上的,天天亂叫的宣傳大喇叭,男生中有人願拿2斤饅頭做獎賞,給敢爬上去摘喇叭的人。馬家爸爸和另一個蔡同學偷偷地爬了上去,幾十米的大煙筒到了頂上前後左右晃晃蕩蕩。他們就這樣掙了兩斤饅頭。
到了畢業前夕,他幾次受到軍宣隊的批評,更受到大家矚目。他是個忌惡如仇的人。文革中清理階級隊伍時,很多班裏學生整同學,整老師,打得人上吊的,喝農藥的,跳樓的,跳河的,跳煙囪的,郭沫若的兒子郭世英就住在我門宿舍對麵的樓,從二樓跳下來還摔死了。我們宿舍樓有個女生因為寫信給北京市委,替他父親鳴不平被整,從五樓跳下來愣沒事兒,爬起來就跑,抓回來說她假自殺,又被狠狠地抽打,我們學校成了全北京市大學的重點,死學生最多。
我們班考入學校那年成績最好,但家庭成分高,所以沒人打過同學,對打人的人很不感冒。有一次搬宿舍,正好碰上打人最厲害的那個土化係家夥,馬家爸爸就故意找茬和那人吵起來,進而動起手來,我們班別人也加入進去,他們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這個人身上,自然受到了嚴厲批評,讓他檢查。後來不知為什麽,又興起了半夜查戶口 ,連學生宿舍也不例外。明明住在他們宿舍的工宣隊員證明沒外人,軍宣隊還要人人拿出學生證來,馬家爸爸又帶頭吵起來了。當然又是一頓批評。類似的事發生了五次。可是沒人鬥他,因為他替我們大夥出了氣,當然更引起我的矚目。
臨畢業了,放鬆了,大家全都著急地找對象。我的堂姐說一定要找個工農子弟,改改我們的成份。我的好友曉華問我想找誰,我想他家好像是工人出身,人又好,就說此人不錯。曉華的男友已畢業正好回來看她,她就拜托他去問問。馬家爸爸說他得問問我們班同學,結果一位同學說:行,她們家有錢。於是他就答應了。其實我母親隻是個護士,但孩子少所以經濟比他家強。後來我讓他見了我母親,就訂了朋友的關係,畢業一起被分到了內蒙工作。
我是糊塗人幹什麽都不追根刨底兒,結果後來我才知道他家不是工人,全家都被轟回老家大連新金去了。原來三十年代,他父親從大連農村老家出來,在大明眼鏡公司學手藝,出徒後又學了修理醫療器械,有5個學徒夥伴兒也想賺大錢,就開了個北京六大醫療器械行,後來又開了北京第一家醫療器械廠,賺了大錢,在王府井還買了小樓,出入北京飯店,喜好古典音樂。解放時他們賣了公司,要去香港,被徒弟告了,解放軍派了軍管會的主任來處理,沒收了金條,把他們都留在廠裏當了工人,但那個主任因著把金條裝了自己的腰包,被槍斃了。
他家錢沒有了,孩子卻不斷的出生,母親也去做了裝訂工人。在他小弟弟1歲時,母親又懷孕,因為搬紙垛,受了傷大出血不治而死。他早上出門時,他媽給了一角錢吃早餐,中午被人叫回來,母親已去世了。當時全家一共七個孩子,他12 歲,排行老三。大哥,二哥都上了中專,為了這個家他決定停學半年,在家照顧一歲到10歲的四個弟妹。他學會了蒸饅頭,做飯,洗衣,縫補,打掃衛生等所有的家務活。上了大學他每星期都還回家幫助做家事,替父親分擔憂愁。文革時他父親和弟妹都被趕回大連新金老家,被吊起來打,很慘。
我們在洛杉磯管旅館時,馬家爸爸說:“一輩子學了那麽多的本事,就是這洗衣服,清掃房間的本事用上了”。可笑的是,碰到壞人攆他們都不走,說我們的旅館衛生。所以人一生學什麽都有用,要不停地學。
我的email:bokun.zhou@gmail.com
你真好福氣。